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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消防站有斧子。”

    “我在这里没看到斧子。”他说着朝房间四周看看,接着又扫了她一眼。

    她没有搭话。他们离开售货区,继续沿过道走厂去,他们来到了一个地下道的拐弯处。

    “现在走哪条路?”

    “向左,”她说完又补充道“快要到了。”

    过道在他们前面又拐了个弯。罗斯知道医院的档案室就在拐角处,再往前就是计算机。设计者把计算机安置在档案室附近,因为他们希望最终把所有医院的档案全部计算机化。

    突然,安德斯站住不动了。她也随之停下来听着。他们听到了脚步声,还有哼哼声——有人在哼曲子。

    安德斯把手指放到嘴唇上,做手势示意罗斯呆在原地。他朝前向过道的拐角处移动。哼声越来越响,他在拐角处停下脚步,谨慎地朝四周看看。罗斯屏住呼吸。

    “嘿!”一个男人的声音叫道。安德斯的手臂像蛇一样猛地挥过拐角,只见一个男人趴倒在地上,正顺着过道朝罗斯滑过来。“嘿!”一桶水泼翻在地上。罗斯发现原来是一个上了年纪的维修工。她朝他走过去。

    “究竟——”

    “嘘!”她说着把一只手指放到嘴边。她把他扶起来。

    安德斯回过来。“不要离开地下室,”他对那人说“到厨房去等着。别想离开。”他的声音里流露出了怒气。

    罗斯知道他在说什么,任何企图离开地下室的人现在都可能遭到守卫警察的枪击。“那人点点头,心里害怕可又不知所措。

    “没事,”罗斯对他说。

    “我什么也没干。”

    “这下面有一个人我们一定要找到他,”罗斯说“等到事情结束后再走。”

    “呆在厨房里,”安德斯说。

    那人点点头,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走了,又摇着头转身看了一眼。她和安德斯继续沿过道而去。他们拐过一个转角,来到档案区。墙上凸出的一块大标牌上写着:病人档案。

    安德斯用询问的目光看看她。她点点头,他们走了进去。

    档案室里非常宽畅,里边放满了和天花板一样高的病人档案存放架,像一座巨大的图书馆。安德斯惊讶地停下脚步。

    “这么多档案,”她说。

    “医院接收过的每一个病人这里都有吗?”

    “不,”她说“只有过去五年里的每一个病人。其他的病人档案都存放在仓库里。”

    “天哪,”

    他们沿着一排排平行的架子轻轻地走过去,安德斯握着枪走在前头。他时不时地要停下来透过架子间的空隙朝另一条过道看看。他们没有发现任何人。

    “这里有人值班吗?”

    “应该有。”

    她扫了一眼那一排排病历表,这档案室总让她感慨万端。当实习医生的时候,她想象的行医涉及许许多多的病人。她治疗过几百个病人,看过几千个病人,时间长短不定,有一个钟头的,也有几个星期的。然而,医院的档案积成几百万——而那只是一个国家的一个城市的一家医院。千百万的病人。

    “我们也有像这样的东西,”安德斯说“你们常常遗失档案吗?”

    “一直如此。”

    他叹了口气。“我们也是。”

    这时,一个不满十五六岁的女孩从拐角处走出来,她手里抱着一叠档案。安德斯立即举起手枪。女孩见此情景,丢掉档案便尖叫起来。

    “别叫,”安德斯咬紧牙说。

    尖叫声突然变成了咯咯声,女孩瞪大了眼睛。

    “我是警察,”安德斯说。他敏捷地掏出皮夹,亮出警徽。“你在这里见到过什么人吗?”

    “任何人”

    “这个人。”他向她出示了照片。她看看照片,然后摇了摇头。

    “你肯定吗?”

    “是的我是说,没我是说”

    罗斯说:“我想我们应该接着去计算机室。”女孩给吓了一跳,她总感到有几分尴尬。医院雇用中学生及大学生临时做些档案方面的事务工作,他们的报酬并不高。

    罗斯还记得自己在差不多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曾受到过惊吓。当时她正同一个男孩在林中散步,他们看到了一条蛇,男孩子告诉她那是一条响尾蛇,她给吓坏了。后来过了好久她才弄明白原来他是逗她玩的,那是一条无毒蛇。她曾抱怨——

    “好吧,”安德斯说“计算机室,朝哪边走?”

    罗斯带头走了出去,安德斯转身看了看女孩。她正在把丢掉的病历表拣起来。“听着,”他说“假如你真看见这人,别跟他说话。什么也别做,只要拼命叫喊。懂了吗?”

    她点点头。

    这时,罗斯意识到这次的响尾蛇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们再次走进过道,继续沿过道朝计算机区走过去。计算机区是地下室里唯一经过装修的部位,光秃秃的混凝土地一下子变成了蓝色的地毯,过道的一堵墙被推倒,拓出去装了大玻璃窗,从过道可以一眼看到放置主计算机的房间。罗斯想起了安装计算机的情形,当时她曾认为这些窗户是不必要的开支,她对麦克弗森提出过这个问题。

    “最好让人们看清楚要来的是什么东西,”麦克弗森这样答道。

    “这是什么意思?”

    “这意思是说计算机只是一台机器,比大多数机器要大且更昂贵,但它仍然只是一台机器。我们要人们习惯它,我们不要他们感到害怕或去崇拜它,我们要他们把它当作环境的一部分。”

    但是,每次经过计算机区,她总有相反的感觉:特殊的待遇、过道里的地毯,还有那些奢华的环境布置,它们使计算机变成了特殊的、不同寻常的、独一无二的东西。她感到有意义的是,医院里唯一的另外一个铺地毯的地方是一楼非教派小教堂的外面。她在这里有同样的感觉:对计算机的顶礼膜拜。

    计算机会在乎地上是否铺地毯吗?

    总之,医院的职员对玻璃窗里的场面表现出了他们自己的反应。一张手写的告示贴在玻璃上:不要输入指令或骚扰此计算机。

    她和安德斯在窗沿下蹲下身。安德斯小心翼翼地向里窥望。

    “你看见什么了?”她说。

    “我想我看见他了。”

    她也看了一眼。她感到她的心突然猛跳起来。她浑身紧张,期盼着什么东西的出现。

    房间里有六台磁带机,一架宽宽的l形中央处理器控制台,一台打印机,一台卡孔阅读器和两台磁盘驱动机。设备看上去铮铮亮、棱角分明、闪闪发光,在柔和的荧光灯下静静地躺着。她没看见有人——只有与外界隔绝的孤零零的设备。这使她想起了石柱群,那些竖着的石头柱子。

    接着她看见了他:有一个人在两台磁带机之间走动。护理员的白色上衣,黑色的头发。

    “是他,”她说。

    “门在哪里?”安德斯问。他无缘无故又在检查他的手枪了。他咔嚓一声很响地关上左轮手枪的枪膛。

    “在那边。”她沿着过道指指十英尺开外的一扇门。

    “有别的入口或出口吗?”

    “没有。”

    她的心还在怦怦乱跳。她把目光从安德斯身上移到手枪,又从手枪移到安德斯身上。

    “好吧,你在这里蹲着。”安德斯说着把她往下按到地上,然后朝门口爬去。他停顿了片刻,跪着直起身,回头朝她望了一眼。她吃惊地发现他害怕了。他紧绷着脸,身体紧张地拱着,向前伸直手臂,僵硬地握着手枪。

    我们都害怕,她心里想。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安德斯猛地撞开门,一下子扑到房间里。她听见他大喊道:“本森!”紧接着是一声枪响,随后又是第二声枪响,第三声枪响。她听不出是谁在开枪,只见躺在地板上的安德斯把两只脚伸出门外。一股灰色的烟从开着的门里翻滚出来,在过道里懒洋洋地往上升腾。

    又是两声枪响和一声痛苦的惨叫。她闭上眼睛,把脸贴到地毯上。安德斯喊道:“本森!住手,本森!”

    喊有什么用,她想。难道安德斯不明白?

    又是几声连发。突然问,她头上的玻璃窗哗啦一声,大片大片的玻璃掉到她的肩上和头发上。她抖了抖身体。这时她大吃一惊,本森摔倒在过道里,就在她身旁。他是从玻璃窗里穿出来的,正巧掉在她附近。他的身体离她只有几英尺远,只见他的一条腿血淋淋的,红红的血渗透进了白色的裤腿。

    “哈里——”

    她的声音哑得使她感到意外,她害怕了。她知道她不该害怕这个男人——这是对他的一种危害,是对她职业的背叛,是某种重要信心的丧失——可她仍然害怕。

    本森看了看她,茫然的眼睛好像什么也没有看见。他拔腿沿地下室的过道跑去。

    “哈里,等等——”

    “不要管他。”安德斯说着冲出计算机房,紧握手枪,朝本森飞奔过去。警察的姿势很滑稽,她真想放声大笑。她听见本森奔跑的脚步声在地下室过道里回响。这时,安德斯拐过转角,紧追而去。两人的脚步声混合在一起,乱作一片。

    这下她成了一个人。她站起身,头昏眼花,感到一阵阵恶心。她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本森像一只掉入陷井的动物,会朝一个紧急出口跑去。他一到外面——外面开枪很安全——守候的警察便会开枪把他打倒。所有的出口都有人把守,他不可能逃跑。她不想去紧急出口处目睹这一幕。

    相反,她走进计算机房,朝四周看看。主计算机被毁了,两个磁带库被打翻了,主控板上尽是细圆的窟窿,火星劈劈啪啪朝地上飞溅。她应该去控制它,她想。这会引起大火的。她朝四周张望,想找台灭火器,只见本森的斧头扔在角落里的地毯上,接着她看见了枪。

    出于好奇,她拾起枪。枪很重,比她预料的还要重很多,握上去又大又油又冷。她知道安德斯带着他的枪,所以这肯定是本森的枪。她奇怪地注视着枪,好像它会对她讲述本森的什么事情似的。

    地下室的某处响起四声连发的枪响,枪声在迷宫似的医院地下通道里回响。她走到破碎的窗户旁,朝地下室过道望去。她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也没有听见。

    事情肯定已经结束,她想。火星在她身后劈啪作响,她转过身来。她还听到了一种单调重复的啪啪声,只见一盘磁带转了出来,磁带边拍打在硬件心轴上。

    她走到磁带盘前,把它取了下来。她抬头朝一个显示台扫了一眼,上面正显出“厄米纳”一遍一遍地重复出现。“厄米纳,厄米纳。”接着又是两声枪响,这次的枪声不像前几次的那样遥远。她认识到本森反正仍然活着,仍然在逃窜。她站在毁坏的计算机房的一个角落里,等待着。

    又是一声枪响,这次就在附近。

    她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于是弯腰躲到一个磁带库后。她意识到了这中间的讽刺意义:刚才本森躲在计算机后面,现在她在躲,在金属柱子后壮胆,好像它们有办法保护她似的。

    她听见有人在喘气,脚步声停住了,计算机房的门打开了,接着砰的一声关了起来。她仍然躲在磁带库后面,看不见发生的一切。

    又是一串脚步声经过计算机房,沿过道渐渐远去,最后变成了阵阵回音。周围悄然无声,这时她听见了沉重的呼吸声和一声咳嗽。

    她站在那里,纹丝不动。

    哈里本森身穿撕破了的白色护理服,左腿上流着鲜红的血。他躺在地毯上,身体半靠着墙壁。他在出汗,呼吸急促。他直勾勾地望着前方,没有意识到房间里还有别人。

    她仍然握着枪,感到一阵兴奋。不管怎么说,事情即将了结。她要让他活着回去。警察没能干掉他,现在只留下她来管了,这是难以置信的好运气,她感到无比高兴。

    “哈里。”他缓缓地拾头张望,又眨眨眼睛。他好像没有一下于认出她,接着他笑了。“你好,罗斯医生。”

    这是甜甜的微笑。她脑子里掠过麦克弗森的形象,他满头白发,正俯身祝贺她挽救了工程并且让本森活着回来了。接着,她又莫名其妙地记起她自己的父亲是如何病倒的,又是如何突然间离开她的医学院毕业庆典的。为什么现在会想到这个?

    “一切都会好的,哈里,”她说。她的声音充满信心,这很让她感到高兴。

    她想让他放心,所以她没有移动脚步,没有靠近他,只是站在房间对面的计算机数据库后面。

    他仍然喘着粗气,一时间无话可说。他朝房间四周看看被砸坏的计算机设备。“我真的做了,”他说“是吗?”

    “你会好的,哈里,”她说。她在脑子里拟就了日程安排。晚上他的腿可接受紧急手术,明天早上他们可以切断他的计算机电源,重新编制电极程序,一切都将得到纠正。一场灾难将得以避免,这真是吉星高照。埃利斯会留住他的房子,麦克弗森会一如既往把神经精神病研究室推向新的目标。他们会感激不尽,他们会认可她的成绩,欣赏她所——

    “罗斯医生”他开始爬起来,身体痛苦地畏缩着。

    “不要动。呆在你现在的位置,哈里。”

    “我一定得动。”

    “呆在你现在的位置,哈里。”

    本森的目光闪动了一下,微笑不见了。“别叫我哈里。我的名字是本森先生,叫我本森先生。”

    他的声音里分明充满了火气,这使她感到吃惊和不安。她想要帮助他。难道他不知道她是唯一还想帮助他的人?他要是死了,其他人只会拍手称快。

    他继续挣扎着要站起来。

    “不要动,哈里。”这时她向他亮出了手枪。这是气愤的敌视行为,是他把她逼火的。她知道她不该对他发火,可她别无选择。

    他像孩子一样认出了那枝枪,咧嘴笑了。“那是我的枪。”

    “现在握在我手里,”她说。

    他仍然咧着嘴,表情丝毫不变,这一半是疼痛所致。他站立起来,重重地斜靠到墙上。他搁腿的地毯上有一块暗红色的斑迹。他低头看到了血斑。

    “我受伤了,”他说。

    “不要动。你会没事的。”

    “他打中了我的腿”他抬起望着血斑的双眼注视着她,依旧面带笑容。“你不会开枪的,是吗?”

    “我会的,”她说“如果我别无选择的话。”

    “你是我的医生。”

    “呆在你现在的位置,哈里。”

    “我想你不会开枪的。”本森说着朝她跨了一步。

    “别再靠近,哈里。”

    他微微一笑,又摇晃着跨了一步,但他并没有摔倒。“我想你不会的。”

    他的话吓了她一跳。她担心她会朝他开枪,又担心她不愿开枪。这是最奇怪的处境,独自面对这个男人,周围是被砸的计算机残骸。

    “安德斯!”她大声叫喊“安德斯!”她的呼叫声在地下室里回响。

    本森又跨了一步,眼睛始终盯着她的脸。他身体一晃,重重地靠到了磁盘驱动台上。白色上装的腋窝处撕破了,他心不在焉地望着撕破的口子。“它撕破了”

    “呆着别动,哈里。呆着别动。”这简直像是在对动物讲话,她想。不要喂或骚扰动物。她感到自己像是马戏团的驯狮员。

    他站在那里愣了片刻,身体靠着驱动台,嘴里直喘粗气。“我要那枪,”他说“我需要它,给我吧。”

    “哈里——”

    他咕哝一声,把身体推离驱动台,继续朝她走去。

    “安德斯!”

    “没用的,”本森说“没有时间了,罗斯医生。”他的眼睛盯着她,只见他的瞳孔放大了一下,他又受到了一次刺激。“真漂亮。”他说完笑了。

    刺激似乎控制了他。他的注意力转向内部,他正在享受刺激的感觉。他再次开口说话时,声音变得平静和遥远。“你知道,”他说“他们在追我。他们开动他们的小计算机来和我作对。其程序是追捕,追和杀,这是原始的人类程序,追和杀。你懂吗?”

    他离她只有几步远了。她紧紧握着枪,就像曾见到安德斯握枪时的姿势一样。可她的手抖个不停。“请不要再靠近,哈里,”她说“求你了。”

    他微微一笑。

    他又跨出一步。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终于她发现自己扣动板机。枪响了,枪声震耳欲聋,枪在她手里跳了一下,把她的手臂猛地抬了起来,差点没将她掀倒在地,后助力却把她推到了计算机房远处的一堵墙上。

    本森站在烟里眨眨眼睛,接着他又笑了。“这玩意儿不像看起来那样容易。”

    她握住手里的枪。现在的枪摸上去是热的,她又举起枪,但这下抖得更厉害了,她用另一只手稳住发抖的枪。

    本森向前走去。

    “别再靠近,哈里。我是当真的。”

    许多形象陡然间涌现在她面前。她看到了她第一次遇见的本森,一个病情严重的温顺男人。她看到了他在所有长达一小时的面谈、测试和药物试疗中出现的一幅幅景象。他是个好人,一个诚实和胆小的人。发生的一切都不是他的过错,而是她自己的过错,是埃利斯的过错,是麦克弗森的过错,是莫里斯的过错。

    这时,她想起了莫里斯。他的脸被打得血肉模糊,成了屠夫手下的肉。

    “罗斯医生,”本森说“你是我的医生。你不会干任何伤害我的事情。”

    他现在离她很近。他伸出双手想去拿枪。她的整个身体在颤抖,她望着他的手越伸越近,离枪管只有几英寸了,手还在前伸,前伸

    她在近距离内开了枪。

    本森灵活地跳了一下,在空中打了个转,躲开子弹。罗斯感到欣慰,她成功地让他退了回去而又没有伤着他。安德斯随时会来帮忙把他制服,然后他们再送他去动手术。

    本森的身体砰地一声重重地撞在打印机上,把它撞翻了,打印机发出机械单调的嗒嗒声,打印出了一段信息。本森滚了个仰面朝天,一股股浓浓的鲜血从他的胸口喷射出来,白色的上装被染成了暗红色。

    “哈里?”她说。

    他没有动。

    “哈里?哈里?”

    她记不清这之后发生了什么。安德斯回来了,他拿下她手里的枪,把她扶到房间的一边。这时,三个穿灰色套装的男人到了,他们抬来一副担架,上面摆着一只长长的塑料密封箱。他们打开箱子,里边衬着一层奇怪的黄色蜂窝状隔离材料。他们抬起本森的尸体——她注意到他们非常小心,想不让血弄到他们的专用套装上——把它放入密封箱。他们关上箱子,锁上专用锁。其中两个人抬着箱子走了,第三个拿着一台吱吱作响的盖革计数器在房间里转悠。不知什么道理,这声音使她想起了一只愤怒的猴子。这个男人走到罗斯跟前,她看不见他戴着灰色头盔的脸,因为头盔的玻璃模糊不清。

    “你最好离开这个地方,”那个男人说。

    安德斯伸手搂住她的肩膀。她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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