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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怎样说下去。

    反倒是小鹂大方:“对的,当年就是他资助我出国读书的,不过他也得到了他想要的。我跟了他近十年,没有欠他什么。我一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从来没有爱过他,”她话锋一转,道,“可你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吗?”

    也只是一瞬,汪晨露就笑了:“原来你喜欢的是阿柏。”经过了这许多年,汪晨露才懂得小鹂的心思。

    小鹂没有隐瞒的打算:“我从来不说谎话,我是喜欢阿柏。可他喜欢的不是我,他知道他一直想要的是你,可你呢?”

    汪晨露无奈地摇了摇头,再说话时,声音苦涩:“我不知道。”

    “你真是个傻姑娘!”小鹂抱了抱她,一如从前,“你该顺从自己的心,别把一切想得太复杂。阿柏已经陷得太深了,他的事,我不该多说,可他安插了一个商业间谍在文洛伊身边,这是犯法的事,你也不希望他为了你做出这样的事吧?”

    “我会考虑的。”汪晨露只能如此回答,可内心里已经很不安了。她不知道阿柏会做出怎样的事来。

    与小鹂见面后,汪晨露一直心事重重的。直至文洛伊从荷兰回来,她仍时常走神。

    荷兰的事,文洛伊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他这样精明的一个人,自然有他的办法。当汪晨露问及他身价缩水的事,他也只是淡淡一笑,没有过多在意。于是她就不问了。

    “怎么不问问我从荷兰给你带回来什么?”他从身后环抱住她,吻了吻她的发。

    汪晨露就顺着他的话问道:“给我带了什么?”

    他将她的身子转了过来,看着她,而她的眼神有些逃避,可仍是乖巧一笑,恬静而美好,她待他,是温柔的。

    “你已经舍弃掉身上的那些刺了吗?”他自嘲,明明拥抱着她,却依旧没有安全感。

    她看着他笑:“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买了什么送我。”

    于是,他不说话了,弯下腰取过那个大盒子,将它打开,里面放着两双硕大的荷兰木鞋。

    一大一小两双木鞋,倒是真的趣致可爱。木鞋上画着鲜艳美丽的图案,可真的穿到脚上,不是不滑稽的。

    两人穿着硕大的木鞋,连走路都是东倒西歪的。汪晨露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容灿烂而稚气,她走得急了,竟然摔到了地上。文洛伊看着也笑了。两人笑作一团,就如两个大活宝。

    进来斟茶的伍妈见了也笑。

    文洛伊见伍妈也笑,面子上有些难堪,汪晨露一扯他的衣袖,他本就站不稳,也跟着摔到了地上。汪晨露哈哈大笑,他本该发火,可也是一声咳,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他想,或许这一刻她是在意他的。她也是担心荷兰公司的事会打击到他吧……

    对于出事员工的家属,他道歉并给予巨额赔偿。由于他坚决否认是他命令建材的黄总偷工减料的,而警方也一直没有实质的证据,所以他暂时是安全的。荷兰的航运公司他已经保住了,这个时候,他不可能卖掉公司,涉及信誉问题,只有航运公司照常运作,他方能解决此次危机。

    他暗中以另一家公司的名义注资航运公司,完成新的收购,而他退居幕后,表面上只做该公司的第二股东。公司重新洗牌,一切问题归零,不过是自己给自己配股而已,也算是釜底抽薪了。

    见他心事重重,担心他又会犯病,汪晨露试探着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他一怔,抚慰道:“放心,我的病好了。”他的吻,轻轻地印在了她的唇上。

    她有些慌张,只晓得闭上眼睛,双手紧紧攀附着他的衣袖,他的轻声笑语喷在她的耳边:“你再扯,我就要打赤膊了。”

    见她猛地睁开眼睛,而脸蛋早红透了,他哼哼着笑了起来,压抑不住喜悦。

    由于荷兰公司的事有些棘手,文洛伊在文氏的股东大会上也遇到了各方挑衅,于是,那段时间,他干脆给自己放了个假,陪着汪晨露的时间倒是多了起来。

    汪晨露一心只想将时光集团发扬光大,目前业绩的稳步提升其实是满足不了她的。她知道自己只是想快些还清那些拆借,不然她的人生只能一辈子被绑架。

    所以,她在考虑新产品的事。翻遍了阿塔留下的记事本,她多多少少掌握了不同新产品配比的量。其中还包含了阿塔根据土耳其古宫廷秘法自行研发出来的可减缓严重过敏皮肤症状的面膏,也就是当年,文洛伊用过后,皮肤的疼痛症得到缓解的那一款舒缓面膏。而关于“时光的秘密”,关于这一款舒缓面膏,她都有些想法。

    见她总是抱着厚重老旧的记事本不放,文洛伊倒是给她出了个主意:“不如下次推出‘时光的秘密’吧!在原来抗老基础的面霜里,添加一些抗过敏的成分,再配合香氛疗法,让人在旋开瓶盖的刹那,感受到焕醒肌肤的能量。我可以安排陈华过来,帮助你调配面霜的香氛成分。其实推出升级版的‘时光的秘密’项目,你们不是早通过董事会了吗?海东做的数据分析是可行的,干脆就放手去做。”

    汪晨露倒是不疑有他,直率地答:“好。”

    反而是他怔了怔,然后说:“你就不怕被我卖了?”

    汪晨露一本正经地答:“你要害我,不需要等到现在。”

    他看着她,她的一双眼睛清澈透明,像宁静的湖泊。他喃喃:“你倒是信我。”

    她一时没听清,反问道:“什么?”

    文洛伊岔开话题,笑她,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黄小鹂那样的野心。

    谈及黄小鹂,他会学着喜宝的口吻打趣:“小鹂,小鹂,一听就是注定做这个的。”

    “她是我的朋友。”汪晨露并不理会他的嘲讽。

    “她的目的很明确,野心也一直摆在那里。那位朗总为了她抛妻弃子,只恨不得将自己也奉献给她。”文洛伊语气很淡。

    “没有人逼那位朗总抛妻弃子,放弃一切。在爱情面前,其实没什么尊严可讲,所以他才会低微。那位朗总我见过,也算是个性情中人,为了爱情,他选择离婚,而不是欺骗,但我不认可他所做的。毕竟他人到中年,只想着抓住最后的激情,不过是小鹂那样的小女孩使他觉得自己焕发了青春。可从伦理道德的角度来说,他对他的妻儿并不公平。”汪晨露的话有些淡漠。她不明白,文洛伊提起那位朗总的遭遇是什么意思,是替他抱不平,还是觉得小鹂太无情?

    太无情……想到这些,汪晨露就觉得受不了。她害怕文洛伊真正想表达的、想要的。她说:“不如我们分开些时日。整天腻在一起,你挺烦腻的吧?”

    他听了她的话,没有抬头,只说了句:“好。”就披上外衣离开了。他没有回头,也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那笑有多苦涩。她又想将他往外推了。

    文洛伊回到了忘尘居,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来这里。

    而守在这里的,还有水茉莉。

    水茉莉正品着红酒。他微微眯起眼,也只是一瞬,便走到吧台边,取过她的酒杯喝了下去。“你倒是会挑。”他喝完对她笑了笑。

    她用的是秘密的香水,与汪晨露相似的容貌、相似的体香,一时之间让他有些烦躁。他冷讥:“你就是这样骗过了汪柏?”

    水茉莉的面容上浮现出了一抹凄楚的神情:“他自然内疚自责,不敢面对汪晨露,这下你满意了吗?不过你放心,我也总算是留在了花容,在他身边,我不会忘了我们之间的协议。只要我能留在他身边……”

    她将那份文件推到了吧台正中。正是汪柏做的那一份收购计划,他已成为香妆世家的大股东。虽然外界都知道了这件事,可涉及商业上的机密操作,却无人知晓内里。水茉莉抛出这份看起来虽有些过时的信息,可隐含的信息是十分丰富的。

    文洛伊翻看着文件,虽然是一份复印件,但上面还标有汪柏做出修改的亲笔批示。根据这份文件报告,文洛伊可以估算出汪柏的真实身家,所以,这也是一份很重要的机密文件。

    “你倒是有能耐。”笑了笑,他正要转身离去,却被她从后面抱住,吧台上的烛光被她拂倒,一室黑暗,谁也瞧不见谁。可她身上幽幽的香味传来,与汪晨露的一样。

    “你醉了。”文洛伊没动。

    “醉了不更好吗?你来这里,为的又是什么?在她那里受了冷脸?”她笑,妩媚而诱惑,故意刺激文洛伊。她恨汪晨露,因为汪晨露,汪柏绝不容忍自己背叛,所以那一次,她和汪柏什么也没发生,那杯茶里只是下了安眠药而已。可只要能让汪晨露难过,勾引的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

    然后,他们疯狂地做ài,像末日狂欢,仿佛过了这一刻,下一秒世界就不存在了,就没有了。

    文洛伊是喝得醉醺醺才回家的。

    汪晨露想扶他,他却拂开了她的手,自己摇摇晃晃地进了卧室。

    热水早已放好,他将衣裤除下扔到地上,就去泡澡了。汪晨露得帮他善后,那么修边幅的一个人,喝醉了酒却是不可理喻的。她将衬衣从西服里扯出,一点甜腻飘出,她怔了怔,知道他惯用的是海水味的男士香水。手上动作一顿,忽然一点猩红跃入了她的眼睛。

    深蓝色的衬衣领口上,是一抹红到极致的唇膏印。她的双手揪着衣领,揪得那样紧。可下一秒,她已经放下衬衣,将那一堆衣裤扔进洗衣机里,按下了启动键。

    她就那样靠在洗衣机上,听着滚筒发出的单调而乏味的声音。等他出来了,酒醉也去了大半。春寒料峭的天里,她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袍,光着脚站在洗衣机边上,不知站了多久,脸色也冷得发白了。见他出来,汪晨露一笑,道:“我先去睡了。”

    宽敞的浴室里,水茉莉的香水一阵一阵地漫上来,明明很淡了,却被潮湿的热气一氲,又变得极浓。分明是那款名为“秘密”的香水,可此刻闻来,他才发现与汪晨露的体香不同。汪晨露的香是清的、淡的,可水茉莉残留下的香水味是腻的,使人窒息。

    她仓促地转身,神情凄楚,眼神哀伤,却不愿让他瞧见。他从后面追了上去,一把抱住她,一声叹息落在她耳旁,没有解释。

    其实,她也无须他解释什么的。

    “我就是累了。睡吧。”她挣脱他的怀抱,机械地回到床上,侧着身装睡。

    文洛伊站在那里,不知多久,最后叹了一声,掀开被子睡下。他依旧从后面环抱着她,她一动不动。她的身体真瘦,腰本就细,现在更是连一丝肉也摸不到了,全是骨头。初见她时,她是丰腴的,有种健康美,充满活力,而现在,只剩下一把骨头。

    自己所做的一切,不知道对不对,可他心里的恨、心里的苦,也只有如此才能得到解脱。他恨姓汪的那对父女,他该恨她。可他抱着她,却说:“我只是害怕……”害怕你会离开,最后只剩下我自己……他没有再说下去,而她依旧一动不动……

    早上,文洛伊与汪晨露起床皆早,这让伍妈纳

    闷,这小两口是不是闹什么别扭了?于是她早早地准备了早餐。

    对于昨夜的事,两人都闭口不谈。

    而报纸依旧是一早就叠好,放于餐桌上了。文洛伊喝了一杯红茶,放下刀叉,再倒了一杯红茶,显然是昨夜宿醉头痛的缘故。

    汪晨露没什么胃口,只尝了一小碟玫瑰膏,然后倒了杯咖啡,正要喝,却被文洛伊握住了手。她看了他一眼,他笑了笑,笑容温润:“你喝牛奶。”于是,替她倒了杯温热的鲜牛奶。

    她喝了一小口,奶味香醇,温度刚好。“你的胃还好吗?中午早些回来吧,我给你煮些粥吃。”说着,她翻开报纸看了起来。本只想打发一下时间,视线却注意到了一个版块上。

    文洛伊见她看得仔细,正想说话,她倒是放下报纸,折叠好,给自己添了一小碗甜米粥。她一向嗜甜,但也是在心情极苦闷时,才会抱着甜食不放。文洛伊不动声色地看她吃完,取过报纸,原来是记者偷拍到了他和水茉莉出入高级娱乐场所的照片。

    他不否认,这段时间,他都与水茉莉混在一起。照片里的自己只拍到模糊的背影,但揽在水茉莉腰上的手拍得倒清楚,所以袖扣也被拍了下来。那是汪晨露与他一起去挑选的袖扣,所以她认出来了。而水茉莉也只是拍到了小半张脸,更被浓密的大波浪长发遮了一大半,估计连水茉莉也不一定认得出自己来。

    于是,文洛伊放下报纸,看了看面前没心没肺的小东西,她倒是安静,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只是偶然遇到了一个朋友。”他说。

    “噢。”她应了一声,半垂着头,举起手帕抿了抿嘴。

    “你不高兴?”他半眯起眼睛。

    她将手帕放下,终于抬起头,笑了笑:“没有。”

    只是一瞬,他就恼了,猛地站了起来,杯子重重地磕到桌子上,发出一记闷响,吓得正要收拾的伍妈赶紧避了出去。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而她还是那副睡不醒的样子。她推开椅子,回房去了。

    偌大的客厅,只剩他一人独站,看着她的背影一点点远去。那抹纤细的水红身影慢慢地上了台阶,淡淡的影儿转过拐角,然后就不见了。

    她连发作也不屑吗?原以为知道了他是年华,她对他终究会有些不同。可一切都是他的执念、他的妄想罢了。

    在客厅站了多久,连自己也不知道。他就一直保持着那样的姿势,凝视着二楼拐弯处。直到听见一声汽车绝尘而去的响声,然后是伍妈跑了进来,他才回过神来,听见伍妈说:“先生,小姐她……她自个儿开车出去了,连司机也没让跟着……”

    文洛伊猛地跑了出去。她开走的是他新送她的保时捷911。那是一辆全红的跑车,招摇得过分,她并不喜欢,从来没有驾驶过,出入时,依旧是让时光的老司机来接送她。而且,她的驾驶水平……文洛伊不敢再想,立刻开动那辆新运来的世爵追了出去。

    那黑色的跑车闪烁着黑夜般的迷离光泽,如同一匹黑色的猎豹一跃而起,猛地冲向了未知的路途。

    他的心情就如同两旁闪烁不定的路灯,明明已经是上午八九点的光景了,天色却越来越灰暗,天边涌来铅色的云层,像一只一只刚从泥地里回来的绵羊,堆堆挤挤。他猛地想起,今天是有强台风登陆的。

    风起,天空的颜色渐渐深了,一点点地被染成了紫色,那紫越来越深,又染成了紫灰色,最后成了墨色。连瞬间大亮的街灯的光辉也被那墨色蒙上了夜一般深沉的色彩,街灯都是昏暗的。

    而一颗孤星却挣扎着在浓黑的天空中绽放出最亮的色彩,仿佛一只被钉在了墨黑的幕布上的萤,挣扎着,等待着救赎。

    猝不及防,他的脑海中就闪过了她的笑容,仿佛一幅影画,出现在他眼前。

    她就在前方,在茫茫的灰色云翳中……然后就是狂风把树吹倒的画面,那棵树猛地砸下来,车顶一声巨响,可车身在极快的速度中,已经冲了过去。他被猛烈冲撞,震得五脏六腑都是痛的,原来,她的脸全是一场幻梦,是他触不可及的幻想。

    心猛地被揪紧,文洛伊只觉得害怕,害怕她会出事!

    有那么一瞬,他想一切都结束吧!他想,为什么那棵树不直接把他砸死呢?他满盘的计划,正在一点点地收网,明明她已是他网中的猎物,只有他才能结束一切,偏偏命运又将她从他身边带走了。

    风那么大,而她在哪里呢?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倾盆大雨,大雨模糊了整个世界,他已分辨不清方向。

    或许,他该收手了。她的结局不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吗?前方忽然传来一声巨响,是什么倒塌了……他的心猛地收缩,忽然脑子就清醒过来,送她的车,他装有卫星定位器!

    前路迷茫,雨水倾盆。

    他终于看到了那辆火红的车侧倒在路旁。他的脑子空了,只本能地奔了过去。保时捷打出的车灯,照得前方道路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瞧不清楚。他奔入那白茫之中,被耀眼的强光刺痛了眼睛。他在暴雨里摸索着,暴雨内涝,水已经淹没他的膝盖。他的手已经碰到了车门,他用尽全力去扳动车把,可车门依旧深锁。他看见了她,她的半边脸被鲜血染红,人已昏迷过去。

    他举起石块敲打车窗,车笛猛地响起,惊心动魄。车玻璃碎了,他终于打开车门。而她的眼皮动了动,他就拼命地扯她喊她,一遍又一遍。

    暴雨如注,四周一片漆黑,看不清水,看不清路,两人如被困在了末日之中。可他的一颗心反倒安静了,借着车灯发出的那一点强光,他看了看她的脸,手抽动她的安全带,一点点地用力,不管水深几许,不管天会不会塌。

    一丝呻吟传来,她终于有了反应。文洛伊却如同抓住了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扳那卡死的安全带,声音却温柔:“乖,别乱动。我在这儿。”

    “我冷。”汪晨露的思绪散了,乱了。

    文洛伊扯断了衬衣下摆,替她将脑袋包扎好。他拼尽全力一扯,缠住她的安全带断裂开来。

    水却如奔腾的猛兽,朝他们冲了过来,倒灌进车子里,使两人动弹不得。

    “快跑,你快跑!”他用力推她出去。

    “不,我不走。要走一起走!”她回手去扯他,他却动也不能动。

    他的脚被卡住了。

    “你快走!”文洛伊吼道。

    可她只是攀住他的袖子,只晓得摇头。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睛,滑下她的脸庞,他双手捧着她的脸,苦笑了笑:“你怎么这么傻?再不走,你就走不了了。我那么努力地救你,你却不走。”

    “因为我爱你,我爱你!”汪晨露哭得溃不成军。或许下一秒,两人都会淹死在这里。她死死地抓住他的手,用力拖他,可他的身体还是动也不动。

    “我爱你,你别离开我!”那一瞬,她知道自己再也没有办法骗自己了。她早已爱上了他,即使骗过所有的人,可她骗不过自己的一颗心,她爱他!

    他眼中那暗淡的光一点点地燃起,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然后他吻住了她,疯狂地吻她的眼睛、她的鼻子,还有她的唇。

    “天知道,我有多爱你!”他的话,被吻所取代。这一刻,他只觉自己得到了全世界。

    然后,是头顶传来的一声巨响,那点强光猛地一黑,他本能地一推,用尽全力将她推了出去。

    她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叫喊,可他背上一痛,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过来的时候,汪晨露才发现,自己是在医院里。

    “洛伊!”一声呼唤,她终于挣扎着从噩梦里醒了过来。身体的疼痛传来,她的手上插着针管,头上裹着白纱。她努力地睁开了眼,第一眼看到的却是阿柏那充满痛苦、焦切、不安的脸。

    他的手握着她的,握得那样紧,生怕她就那样没了。

    “洛伊……”她的话被阿柏打断了:“他没事。”阿柏看着她,眼神那样炙热,可一闪而过的泪光,身体的颤抖,让她明白,她的阿柏有多痛。

    自己不该这么自私的,不是吗?她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她与阿柏已经错过了……她想说什么,却被他止住了。

    “别说了,好吗?”他看着她恳求着,他的手很冷,说完了那番话,握住她的那双手就那样无望地垂了下去,“你刚醒来,身体还很弱,多睡会儿吧。我在这里陪着你。”他退开一步,无力地坐到了沙发上,双手捂着脸。

    她看到了他的泪水。她的阿柏通宵未眠,那么多个日夜守着她,她却是那样一个没有心的人。

    她痛苦地闭上眼睛,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汪晨露的伤势并没有那么严重,可文洛伊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为了救她,他被倒下的灯箱砸到了背部,若不是得了伍妈提醒,赶过来的司机老黄发现得早,只怕他要窒息在水里了。

    虽然文洛伊已脱离危险,可依旧躺在ICU里,暂时还未清醒。汪晨露每每趁着无人时,便隔了玻璃看他,一看便是许久。

    伍妈过来照顾汪晨露,总是叹气,这孩子是越发瘦了。她会陪着汪晨露说话,说起文洛伊对她的好。

    而汪晨露哽咽道:“伍妈,别说了。我知道他对我好。”

    她现在什么也不想了,只盼着他能快些醒来。

    阿柏来看过她好几回,可她只能装作睡着了。

    那一夜,她在梦里也不能安生。她又梦到了那个漆黑如夜的清晨,“啊”一声尖叫,她终于醒了过来。她看见虚掩着的窗被吹开了,雨点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窗户,似流下一行又一行的泪水。原来,台风还没有过去。

    头很痛,可全身只觉冰凉,忽然又似着了火,很烫,灼人般的疼痛与窒息袭来。

    “又起风了。”是阿柏在说话。她循声望去,他从梳洗室里拿了一盆热水过来,原来自己的头上还覆盖着热毛巾。

    “睡下吧。你的病情反复,医生说你受了凉,发起了高烧。”阿柏轻轻地走过来,扶她躺下,替她更换了毛巾,然后一只手握着她的手,慢慢地说着,“你总是站在他的窗旁看他,却不在意自己的身体。”

    她默默听着,连泪水滑落也不知道,滴落在他的手背上,又炙热,又冰冷。他笑了笑,替她拭去眼泪:“你怎么哭了?想起以前,你最怕生病了,每次生病,弄得我与阿塔总是手忙脚乱的。偏偏阿塔又热衷于中医,煎了很苦的药让你吃。你不肯,还乱发脾气,那个劲头跟小蛮牛似的,药碗都不知摔碎了几个,哪有半分生病的样子呢?我还记得,那时你的脸蛋圆圆的,又那么红,你不高兴了,就将小嘴噘得老高,气鼓鼓的,像只圆头圆脑的松鼠,嘴里塞满了甜蜜的果仁;那时我总忍不住,亲亲你的唇,你就咯咯地笑;后来,是我做了蜂蜜玫瑰糕,你才肯就着送药,从那时起,你总爱吃很甜很甜的甜食。现在,你还想尝一下吗?”阿柏说着,从保温桶里取出了一小碗甜糕,看着她,见她一动不动,他的话语渐渐低了下去,“还是,你已经不喜欢吃了。”

    那一碗甜糕摆在那里,像果冻般莹润可人。她却不敢再尝一尝了,那是她的毒药。她知道,她只要吃下就再也没有办法,只能沉溺,再也没有办法放开阿柏了。可她能做的,只有放手。

    阿柏将脸深深地埋入了掌心中……

    “你明明知道的,这一生,我都不可能放开你。以后,我将要按照自己的心意来行事了。哪怕你怪我,我也不会再让你离开我。”那是汪晨露能记起的那一个晚上,阿柏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他离开了医院,再也没去看过她。

    后来,她依旧每天躲在文洛伊的病房后,透过那一层玻璃窗看他,那样不可触摸。她总觉得,上天和自己开了一个玩笑。曾经的生活明明那样甜美,那个时候,就连在梦里她也想成为阿柏的新娘。可最后,她爱上的,不能承认的,不敢承认的,却是眼前这个苍白孤单的男人。

    她想摸一摸他的眉眼,却不能。

    她就那样孤单地站着,远远走来一个年轻的护士,看见她也见怪不怪了,摇了摇头又走过去了。

    走道两旁摆着常绿的乔木盆景,那层层叠叠的绿叶在微风中摇曳,碧绿碧绿的叶子叫人挪不开视线。汪晨露的眼神却是茫然的,只晓得隔着玻璃看里面熟睡的人。正是倒春寒的日子,她也不觉得冷。头顶上的水晶灯璀璨光华,映得一室皎洁如雪,那光投下,摇曳的碧叶影子一丛一丛,映到了雪白的墙壁上,如一束一束烟火迷离,那烟火璀璨却没有温度,纷纷扬扬地洒下灰色的余烬,那是她孤单的影。

    她看着文洛伊,她的身影那样美,纯白的病号服在她身上,反而映衬出了她的冰雪之质。她站了多久,文洛泽便站了多久。

    直到天色渐暗,直到寒冷袭来,她才回神,转了转目光,便发现了站在转角处的人。他来到她身边:“天气还冷,别站这里了。”他伸了手来揽她的肩,她便随了文洛泽回到自己的病房去。

    她的双肩那样单薄,没有半分温度,文洛泽仔细揽着,生怕她再受伤。

    听伍妈说,文洛泽除了给弟弟请了最好的护工,大部分时间里,只要工作不忙,都会亲自照顾弟弟,替他擦拭身体。他还会每天替弟弟捧来一束鲜花,如春色入怀一般。无论多忙,他都会来看弟弟。有时是在深更半夜,那时,他并不敢进入打搅弟弟,只是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一坐便是天亮。

    其实不用伍妈说,汪晨露也是知道的。当她无法入睡时,也会悄悄地到文洛伊的病房来。她碰见过阿泽,但她躲了起来,她看见过他红肿的眼睛、憔悴的容颜,累极了,便在椅子上睡着了。

    任由阿泽摆布,她乖乖地躺回了床上。房间里的暖气很足,人倒是容易犯困了。

    “我见过你,见过陈华,见过纪六他们来看洛伊,那么多的人,明明是热热闹闹的,我却觉得洛伊孤单。R夫人从来没有出现过……”汪晨露喃喃。

    文洛泽怔了怔,苦笑着摇了摇头:“你很聪明,知道洛伊真正在乎的是什么。他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完整的家。”顿了顿,他终于说了下去,“你为什么不回到汪柏身边?”

    “什么?”汪晨露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你明明知道洛伊爱你。如果你选择离开,洛伊会放手,你为什么不给他自由?汪晨露,你不觉得,自己很自私吗?”这是文洛泽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她。

    汪晨露痛苦地摇了摇头:“不,我也爱他。我也爱他,这还不够吗?”

    一声叹息,几不可闻,文洛泽看着她,一字一句道:“可是你们注定了无法在一起。”

    “为什么?”汪晨露猛地坐了起来,双手死死地抠紧床单。

    而文洛泽只是一笑,再看她时,眼神是温柔的:“洛伊知道为什么,汪柏也知道,你怎么不去问问呢?”末了,他只说了句,“我也是为了你好。”

    “那你与阿柏之间又有什么秘密?你那么爱护自己的弟弟,又忍心去伤害他吗?”汪晨露觉得自己是越来越不懂得阿泽了。

    文洛泽的情绪没有起伏,而目光也只是随意落在一个点上。他淡淡地说:“那汪柏呢?他那样爱你,你又忍心去伤害他吗?”他将她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了她,并给出了答案,他与汪柏交情匪浅。

    她努力地想跟上他的视线,可他的视线不知在哪里,只对着窗户,户外是一片孤单的街道,三两盏路灯与一两个路人。

    她忽然觉得害怕,怯怯地伸出双手,攀住他的衣袖,执拗地看着他,说:“答应我,不要伤害洛伊,也不要难为阿柏。”

    “原来在你眼中,我就是这样的人。”文洛泽依旧没有回头,只看着窗外。

    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依旧看着窗外,道:“文氏虽然是以化妆品起家,也是目前国内最大的化妆品集团,可我的父亲真正想做的,并非这些。”

    文洛泽提起了过往,而她只能依靠着他静静地听着。

    他说:“曾爷爷那代起,我们家是前清宫廷御医,主管的是嫔妃美容的那一专业,所以流传下来许多宫廷秘方。爷爷那一代,也依旧是守着祖业。刚解放时,爷爷因时局动荡,一度放下了那个美妆王国,等到了八十年代后,文氏才开始恢复起来。当时,奶奶是资本家的大小姐,家里的情况不稳定,父亲想投身航空科技也是不能了。因此在五十年代初,举家来到香港,在那里做起了实业,美妆只是文氏集团下一个比较大型的公司而已。后来,父亲尊重了爷爷的意愿,要将祖业发扬光大,再因香港、东南亚那块市场与当时的大陆不同,美妆是有作为的行业,父亲也确实将祖业发扬光大了,更在九十年代中,将高端美容沙龙连锁引入了内地,一步一步建立起自己的王国。可我的父亲真正想做的,根本就不是这一行业。”

    似是笑了一笑,他继续说:“想来人生就是这样微妙,爸爸读的可是麻省理工著名的航空科技工程专业,却做起了生化科技,研究化妆品去了。若不是遇到了R夫人,兴许他真的就转行攻坚航天科技去了。可命运便是如此,开了一个大玩笑。他遇见了R夫人,爱上了她,用尽手段得到了她,她却不爱他,直到他死,她也没有出现,只是去花田里守着她的那些玫瑰花。R夫人很美,对不对?”他又笑了笑,“其实,R夫人的母亲是维吾尔族人,而父亲是在土耳其做生意的华人,她出身世家,所以,她不止长得美,且举止优雅,才识过人。我记得初见她时,就被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迷住了。那双眼睛不止美,还会说话,只要瞧上一眼,就再也挪不开视线。我忽然就很嫉妒,明明我的妈妈也很美,我的妈妈是从上海过去的香港老式贵族名媛,样貌气质哪样不是顶尖的,可遇见了R夫人,才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美人。所以,爸爸才会那样迷恋她吧,甚至不惜……”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

    他想了许久,又说起了其他:“我还记得,小时候,我从不说话,R夫人对我很有耐心,这么多年过去了,R夫人对于我来说,就是真正的妈妈。她的手里有两份爸爸立下的遗嘱,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可以以哪一份为准。其实,爸爸想做的是航天事业,这也是我想做的。我只想替爸爸完成遗愿而已。我读的是哈佛的商学院,可也攻读了航空工程,我希望从这一代开始,文氏的未来发展能够有所改变,而这需要启动文氏的秘密家族基金。”

    说到这里,文洛泽终于停了下来,一直没有再说起这个话题。而汪晨露也终于明白,他那么爱自己的弟弟,却要与他作对的原因。他需要那笔基金。

    似是能猜到她所想,他补充道:“不仅仅是因为那笔基金,更重要的是,我不愿自己的弟弟走父亲的老路。”

    “可我爱他。”汪晨露能说的,只有这一句话。

    文洛泽笑出了声:“你连自己究竟爱的是谁也不清楚。你敢说,对洛伊,你没有怜悯、同情的成分?还是你被他禁锢久了,有了斯德哥尔摩情结?或者是,因为他救了你,你心里内疚,想要赎罪?这里面,可能有爱,可这爱有几分,你自己清楚,你的那点爱,根本不堪一击。等你回过头来,你就会怨恨,恨他禁锢了你的一生,就如当初的R夫人一样!”

    “不!求你不要再说了!”汪晨露从来没有想到,那个如大哥哥一般温暖的阿泽会变得如此尖酸刻薄,会将她一点点地剖开来分析,还要一遍遍地分析给她看,让她连欺骗自己也不能。

    她就那样攥着他的衫袖,泪水滑落,滴到他的手背上。她就那样睁着一双眼睛看着他,那双眼睛里满是哀伤,苍白的一张脸,那么小,唇紧紧抿着,只怕一动,就会号啕大哭。她那样一动不动,仿佛是在求他,又仿佛只是个执拗的小孩子,一心只想得到自己想要的,可她想要的是什么呢?一颗糖,一捧鲜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文洛泽忽然抱住了她,想吻一吻她,因为太多的情绪需要宣泄,可她突然明白过来,瞪大了眼睛,如一只受惊过度的鹿,想要挣扎,却挣脱不了他铺开的那一张猎网。

    汪家与文家,两家的恩怨再也无法厘清,他们之间互相怨恨,又互相爱恋,那样浓烈的情感像一种毒,让人无法全身而退。

    眼看着他的吻落下来,她头一歪,用尽全力挣扎,伸出双手挡在了俩人之间。明明她的气息那样香甜,她的一切都是他渴望的,明明是他在弟弟之前遇到的她……

    他们僵持着,后来她哭了,无声的冰凉的泪水滴落在他的手臂,那么滚烫,戳痛他的心。

    文洛泽终于松开了她,隔了一点距离,恍惚地看着她苍白的脸。多少次,在梦里,他一遍一遍地吻她,可每每醒来,才知道那不过是一场梦。

    就如现在,他只是向她伸出手,她便退开来。他的声音透着极浓的疲倦:“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反而是他离开了她的病床,退后了两步。

    她低垂着头,没有说话。

    “明明是我在他之前遇上的你。”他喃喃。可他明明知道,纵使没有文洛伊,他们之间还隔着汪柏。而汪晨露从来没有爱上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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