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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www.biqugela.org,粉墨舂秋汪精卫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张宗昌在东北的故事。

    那家好大一家人,3个儿子都已娶妻;8个孙子、5个孙女;还有居孀的姑奶奶也带着1儿1女住在娘家。此时都被唤了来见礼;金雄白、黄敬斋的年纪虽轻,但因算是老掌柜的朋友,所以年龄比金、黄还大的那家老大,以晚辈之礼,向客人请安。十来个从十五六岁到三四岁男孩子女娃,更是一叠连声”公公、公公”叫得热闹。

    “真是,”金雄白摸着轻轻发烫的脸笑道:“把人都叫老了。”

    “那可是没法子的事——”刘子川刚说了这一句;只见黄敬斋在向他使眼色,便走到一旁,看他有什么话要说。

    “我不懂关外的规矩。”黄敬斋低声说道:“照这样子得给见面礼吧?”

    “你们的情形不同。”刘子川想了一下说,”给亦可,不给亦可。”

    “还是给吧!怎么给法?”

    “给一个总的就可以了。你别忙,回头再说。”

    他们在低声商量,那掌柜已经窥知端倪,不过世故已深,觉得不宜说破;说破了反倒像跟客人要见面礼似地。反正礼尚往来,如果真的给了见面礼,看情形在起货价款再让掉一些,作为补偿好了。

    “请入席吧!”那家老大亲自来招呼。走到饭厅中,只见圆桌中间摆着一个紫铜火锅、高高的烟囱中,窜出蓝色的火焰;关外春寒犹重,一看便有温暖亲切之感。

    等客人坐定下来,调好作料斟满酒,那掌柜举杯相敬,笑着说道:“没有什么好东西请贵宾,除了肉就是鱼,简直跟二荤品一样。”

    这是客气话,光是那支火锅就很名贵;名为白肉血肠火锅,锅底却有鱼翅、燕窝、哈士蟆、紫蟹、白鱼、凤鸡之类;这些珍贵食料却全靠一样酸菜吊味。酸菜切得极细,白肉片切得极薄,入口腴而不腻;鲜嫩无比,那股纯正的酸味,开胃醒酒,妙不可言。金雄白虽精于饮馔,这样的火锅,也还是第一次领略。

    “留点量,留点量!”刘子川提醒他说:“回头尝尝那二奶奶的坛子肉。”

    “坛子肉是东北常见的荤菜,不过做得好也要一点儿诀窍。”那掌柜说:“最要不得的是喜酒席上的坛子肉;哪儿找那么多小坛子,还扣好了作料分量,用文火去炖?还不是纯一大坛,临时找家伙来装,有名无实,简直就是红炖肉。”

    说到这里,坛子肉上桌了;接着是一盘干烧鲫鱼。金雄白觉得坛子肉不过如此,对那条鲫鱼却非常欣赏。

    “这么一尺来长的大鲫鱼,就在我们江南,亦是很难得了。”他赞叹着说:“无怪乎吴铁老说,不到东北,不知东北之大。实在说,不到东北,不知东北之富。”

    “富是富,”那掌柜说:“富要是保不住,反而生灾惹祸。”

    “这话倒也是,”金雄白说:“如果不是东北太富,当年日本人跟俄国人就不会在东北火拼。”

    “啊!”刘子川突然想起一件事,”那掌柜,有句话我老想请问你。听说你在当年也是别拉窝契克。”

    金雄白与黄敬斋都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不由得相顾愕然;敖占春便低声说道:“两位听下去就知道了。”

    “是的。”那掌柜点点头,”我还跟张效坤拜过把子呃!”

    居然跟张宗昌是拜把兄弟,金雄白越发感兴趣;用心倾听,才知道”别拉窝契克”是句俄语,意思就是会说俄国话的通事。

    这些通事,大多是下关东的”山东老乡”——在明朝,辽东与山东认同乡;所以相沿至今,仍称山东人为”老乡”那掌柜下关东时,恰逢俄国人修中东铁路,他跟许多年轻力壮的同乡,作了”毛子工”——老毛子的工人;慢慢都学会了”毛子话”及至日俄战争爆发,俄军要找许多通事;便由中东路局选派会说俄语的员工充任。在俄军中的职位高低,即以熟谙俄语的程度而定,居然有高到类似高等顾问之类衔头的职位的。

    “不过,那到底是难得的一两个。说起来,老毛子打不过鬼子,实在也有他的道理。道理是什么?就是用的中国人不同——。”

    那掌柜说,日俄战争时期,交战双方都极力想争取”地主”的支持,但路线不同,日本人争取的是知识分子;科举时代的知识份子,当然大部分是地方士绅。他们的这个工作,早在甲午战争结束以后就开始了,以”中日一家,同文同种”为号召;而且强调日本人都是徐福为秦始皇求海上仙方,所带去的300童男童女之后。同时礼聘了一些落破文人到日本去设馆授徒,教习汉文;为他们训练到东北来殖民的人才。

    其中有个辽阳人,名叫于冲汉,他的”及门弟子”中,颇多士官学生,在日俄战争时,都已成为中级军官。一到辽南,首先就去拜访于冲汉,口称”老师”执礼极恭。当时东北的百姓,都称日本军官为”太君”;现在居然出了个”太君之师”自是地方上的大幸。于是惶惶然深恐身家难保的士绅们都庇于于冲汉门下;日本军亦就利用于冲汉展开游说笼络的工作,说他们是来帮助中国人打狼心狗肺的老毛子的;中国人帮助日军,即等于自助。当然也还有些小恩小惠,骗得人死心塌地,愿为日本人作走狗。

    俄国军队却走的是劳工路线,以路局训练出来的一班通事为核心,争取下关东而尚未落户的山东老乡为他们卖命;张宗昌即是这班通事中的一个”头目”

    “我跟张效坤拜把子是在宣统3年。没有多久,革命军起义,他弄了200多人,其中还有老毛子,由大连上船到上海,打算去投靠沪军都督陈英士。开拔要钱;我卖了一家粮食行,得了4000银子,全都给他了,也是看出他将来一定会得意。可是——。”

    可是张宗昌没有得意多少时候。民国7年辗转归入直系,驻湘西受吴佩孚的指挥;两年以后,吴佩孚自衡阳撤防北归;湘军驱逐湖南人称之为”民贼”的督军张敬尧,以致张宗昌在湘西站不住脚,拉队伍窜入江西,恰又为督军陈光远缴了械,处境非常狼狈。

    平时直皖战争只打了10天,便判胜负,直胜皖败;”马厂誓师”的”元勋”段祺瑞鞠躬下台;而直系的灵魂吴佩孚,开府洛阳,声名如日中天。张宗昌虽然不喜欢”吴秀才”但穷途末路;也只得暂且相投,心想是”老长官”总不会不照应;谁知吴佩孕因为张宗昌的部队,纪律太坏,与土匪不过上下床之别,所以拒而不纳。

    万般无奈,只得老一老脸皮,二次下关东;投奔”老帅”张作霖,”老帅”顾念旧谊,给了他一份挂名差使,衔头是”东三省巡阅使署高等顾问”月俸千元;张宗昌往往一场牌九就输光了。”

    “那时的张效坤,可真是虎落平阳,龙困浅水。”那掌柜把杯高谈,”我托人捎信给他,请他到哈尔滨来散散心。老弟兄嘛,就算他欠了我的情,这会儿他倒楣的时候,我也不能不理他啊。哪知道他不肯来,这么个大老粗居然还会掉书袋,道是无颜见江东父老。就凭这份爱面子的心,我就知道他还能起来。果然——。”

    果然,机会来了。民国11年4月,第一次直奉战争爆发,两路进兵入关,张景惠的西路军先垮,他亲自带领的暂编奉天第一师,为直军缴了械;下辖东北军第2、第6、第9混成旅,溃不成军。东路军是张老帅的精锐,亲自担任总指挥;但受了西军的影响,亦不能不撤至山海关,结果是由英国传教士调停,在秦皇岛的英国军舰上签订了8条和约。直军的代表是第23师师长王承斌;他是辽宁兴城人,自然帮奉军的忙,在谈和的条件上,很发生了一些有利奉军的作用,张老帅也很见他的情。

    战争结束,奉军退回关外。徐世昌在直系的压力之下,早就发布了免除张作霖东三省巡阅使及蒙疆经略使的”本兼各职”;所以老帅在和约签订的第3天,”自立为王”——由东三省议会联合会推举他为”东三省保安总司令。”

    他对这一次入关锻羽而归,认为奇耻大辱;一到部队撤回,立即筹划整编。经过此番考验,他已彻底承认一个事实;由小站系统而来的”新建陆军”不但不新,而且老朽腐败,决不能再用了。因此,原来以总参议杨宇霆为首的日本士官毕业生,如李景林、姜登选等人,都获得重用。不过新派军官中,发生作用最大的一个,却不是士官生,而是奉天武备学堂及陆大出身的郭松龄。

    但是郭松龄与杨宇霆是对立的;那种情形就像荣禄之与翁同龢,只是张作霖父子不同于慈禧母子,所以郭松龄虽是”少帅”的人,仍为老帅所看重。至于张学良之于郭松龄,是亦师亦友,十分尊敬;郭松龄对于张学良,亦是尽心辅弼,其许甚至,对老帅当然也是忠心耿耿,但由于杨宇霆的挑拨压制,难免有隔阂之处。

    “那是民国11年秋天吧,有一天张效坤忽然又来找我了。他跟我说,现在有个机会;这个机会非抓住不可。我问他是什么机会?他说老帅要报仇,招兵买马,还要跟吴秀才大干一下子。他这一说我懂了,他如果有人有枪,就不必再干那个不顾不问也不高的高等顾问了。至于找我,不用说,招兵买马要钱。那时我的买卖正旺,凑了5万大洋给他。”

    原来第一次直奉战争时,张宗昌虽未随军入关;而在奉军倾师而出,后路空虚时,张宗昌却立过一场功劳——为张作霖所赶走的吉林督军孟恩远,有个女婿叫高仕傧,与吴佩孚暗通款曲,被委任为”吉林讨逆军总司令”;高仕傧富贵念炽,同时也要为岳父报仇,运动他的旧部”中东路山林剿匪司令”卢永贵,自中东路终点,向西直扑哈尔滨。

    后方生变,前方自然震动;不过张作霖根据情报研判,高卢所部连招抚收编的”红胡子”不过一万五六千的乌合之众,还不足以动摇。想起张宗昌会打烂仗,当即发了一道电令,命张宗昌相机截剿。

    于是张宗昌带领不到1000的人马,东向迎敌;敌众我寡,心里不免惴惴然。那知一路打听军情,都说高卢在一个名叫海林的小站,按兵不动;深入侦察,才知究竟。高卢二人,根本不懂用兵;那一万五六千人,沿路分兵布防,到了绥芬以西的第一大站牡丹江,已去十分之三四;而牡丹江以南百把里,就是有名的绝塞宁古塔,铁路有支线相通,那里驻有正规的奉军一团;高卢认为如果置之不理,有被拦腰截断归路的可能。有人献议,奇袭之师,贵乎神速;只要兼程而进,拿下了哈尔滨,东路各地守军,可以传檄而定。高卢二人,却下不了决心;为防设在列军中的司令部,受到宁古塔守军北上正面的袭击,特地将司令部移到牡丹江以西的小站海林,瞻顾迟疑,有半个月之久,始终在进退两难,不知所措的自困局面之中。

    这下张宗昌将高仕傧、卢永贵看透了,是一对饭桶。于是跟路局多要铁汽车厢;下令关紧车门,免得被人窥破虚实;然后命司机以全速向东疾驰。

    高、卢二人慌了手脚,派刚刚招来的民兵当第一线迎敌;收编的”红胡子”居第二线;作为基本队伍的山林警卫队,保护司令部。他们的打算是,牺牲民兵,以挫其锋;便可靠”红胡子”来替他们打一场硬仗;万一失利,带领基本队伍向后转,犹可自保。那知民兵从未上过战场,甚至有连放枪都不会的;到得张宗昌部下的那班亡命之徒,吹号冲锋,一面呐喊张威;一面乒乒乓乓乱扔手榴弹,吓得双腿发软,不战而溃。

    这一来牵动了第二线的”红胡子”;高、卢一看情势不妙,赶紧后撤,先退绥芬,继退东宁。张宗昌穷追不舍;高卢二人不能不化装逃走,结果仍旧被抓住,奉”老帅”从关内来电:“就地正法”

    张宗昌虽立了这场功劳,却只得了个”绥宁镇守使”的虚衔;因为奉军的排外性很强,认为张宗昌是客卿,不宜予以兵权;新派的将领,特别是郭松龄,又根本看不其他,以致饷械两缺,郁郁不得志,及至得到”老帅”决心整军经武的消息,张宗昌特地赶到沈阳,跃跃欲试的神情,溢于言表;不道为人品了一盆冷水。

    泼冷水的是负责实际整编训练责任的郭松龄,本来”东三省陆军整理处”的统监是吉林省长孙烈臣,以张作相、姜登选为监副;参谋长在名义上是张学良,事实上由郭松龄代行职权。

    “东三省不是没有兵,是兵太多了。整编的目的在汰弱留强;训练的目的在能适应现代化的战术。老兄是有名的勇将,带的兵也能打;不过程度太差、纪律也有点问题。老兄,请恕我直言。”

    意在言外,张宗昌招来的亡命之徒,正在淘汰之列。他碰了这样一个钉子,心里自然不服;但亦无奈其何。怏怏然回到了防区,始终对此事耿耿于怀。

    过不多久,又来了一个机会。白俄谢米诺夫为红军所压迫,遁入中俄边境的绥芬一带,张宗昌灵机一动,向谢米诺夫大表同情,建议他借地安营。谢米诺夫穷无所归,愿意接受改编。张宗昌来找那掌柜,有了那5万大洋,事情就好办了。

    谢米诺夫的残部一共4000多人;再招上一批山东老乡,总共7000,号称一万,军饷是自己发行的”军用品”用白纸填上一个数字,或是5元,或是10元,盖上绥宁镇守使的大印,在当地使用,谁敢说它不是钱,至于那5万现大洋,是要带到沈阳作交际应酬用的。

    果然,在沈阳窑子里,一场牌九推下来,便有人替他在张作霖面前说好话:“张效坤替老帅把白俄勇将谢米诺夫拉过来了。他的部下,个个能征惯战,而且家伙都是最新的。有这么一支红眉毛绿眼睛的队伍,摆出去都能唬人。”

    张作霖被说动了心,许了张宗昌一个旅的番号。”老帅”的命令,郭松龄不敢不遵;但心里却始终轻视张宗昌,于是通过张学良提出意见,说张宗昌的部队,须先经过一番考验,要确实证明能够打仗,才可给给予番号,编入序列。否则不符”整理”的原则。

    张作霖一听有理,吩咐照办。于是郭松龄拟了一个演习计划,以集中在辉发河南岸,即名辉南,等候点编的张宗昌部队,向西渡蛤蟆河进攻;守军是李景林所部的原第七混成旅。在假想的”作战计划”中,给予张宗昌的任务,非常艰苦;指定了一条迂回曲折的进攻路线,爬高山、下池塘,不准规避取巧,而且限期非常紧迫。一看就知道是在整人!

    “他奶奶的,郭茂宸这小子简直不是人揍的!”张宗昌一面骂,一面下了决心:“好!俺干!叫你小子看看俺老张不是孬种。”

    张宗昌身先士卒,亲自跑在前面领队;”演习指挥部”逐日有情况下达,往往刚息下来要”埋锅造饭”军用电话中传来了命令:“立即开拔,限某时到达某地,截堵敌人。”这样折磨,几乎要把他的部下逼得发疯。

    而且张宗昌发现,在这次作战演习中,隐伏着杀机。郭松龄的计划相当周密,沿路警戒,如果他的部队受不了而零零星星”开小差”抓住了立即以军法从事,就地枪决;到演习终了,如未能达成任务,可想而知的,不被收编,即被缴械;倘作反抗,李景林已经获得授权,可以用”机枪点名”

    因此,张宗昌深切了解,这一次假想作战的失败,后果比真的从火线上垮下来还要严重;但怕影响士气,对部下不能说破其中的道理,只是不断地鼓励,要大家无论如何得咬紧牙关拼到底;”一到了目的地就好了!”这”好了”之中,包括娼赌在内。

    到得演习日程,预定攻占阵地的时刻;张宗昌带着他的五光十色的部队,居然渡过蛤蟆河,到达目的地。张宗昌一半是真的竭蹶不支;一半是做作,到得”统裁官”所在地的一处高地前面,从马上一个筋斗翻下来——他的腿长,实际上等于由马上跨了下来,随即扑倒在烂泥地里,口吐白沫,即还力竭声嘶地大喊:“杀啊!冲啊!”亲临高地观阵的”老帅”大为感动;郭松龄亦无法再事苛求,反而送个人情,作了很好的一篇讲评。张宗昌的愿望达到了。

    到了民国13年4月,吉林督军孙烈臣病故,遗缺由张作相接任,让出第27师的番号给”少帅”张学良。吴俊升仍是29师师长。这两师的番号是北方政府所承认的;另外”暂编奉天陆军第一师”派李景林为师长。依照郭松龄的建议,所有的部队,整编为27个步兵旅,5个骑兵旅,每旅以3个团为标准,用统一番号。张宗昌是”东三省陆军第三旅”旅长;郭松龄是第二旅旅长,下辖步兵三团之外,另有炮兵一团,兵强械利,是”老帅”的”羽林军”

    张宗昌也是粗中有细的人物,看出郭松龄必将大用;李景林正在走运,于是倡议结盟,老大李景林、老二张宗昌、老三郭松龄、老么张学良。这4个人在关帝庙里磕过头;也还要给老帅磕头。行完大礼,张宗昌代表”异姓手足”有所陈述。

    “我们给老帅打天下。”他说:“大家都不要地盘;只要老帅多赏点儿钱,让俺弟兄玩儿得痛快就行。”

    平时直系名义上的领袖曹锟,得”安福系”之助,以重贿当选总统;张作霖认为师出有名,再度讨伐曲时机成熟了,于是由郭松龄派他所资助的留日学生戴世才,到四川活动,联络刘湘,预备大举。到得13年9月”齐、卢战争”爆发,齐是江苏督军齐燮元;卢是浙江督军卢永祥,一为直系,一为皖系;皖系亦曾为直系所败,所以张作霖通电响应卢永祥;同时声明奉天因受直系压迫,非一决雌雄不可。

    于是直奉双方,立即展开了军事行动。奉方讨直的部队,仍称为”镇威军,张作霖自任总司令,以总参议杨宇霆为参谋长;下辖6个军,以第三军实力最强;这一军的军长、副军长,正是张学良、郭松龄。

    作战的方略是第三军与姜登选的第一军,组成联军,担当山海关正面进攻;李景林为正、张宗昌为副的第二军与第六军旗兵,西向热河,分攻朝阳、赤峰;第四、五两军是由老将张作相、吴俊升率领,便让他们布防在锦州、绥中一带作为预备队。

    部署既定,下令开拔;曹锟得报,忧心如焚,以十万火急的电报打给开府洛阳的吴佩孚,催促他进京,共商大计。

    吴佩孚也知道直系的将领,各怀私心,貌合神离;新兵既未练成,粮饷亦有问题,跟兵精粮足,唯张作霖之命是听的奉军,不可同日而语。但既已成为直系的实际领袖,自然责无旁贷,硬着头皮,专车进京,就任”讨逆军总司令。”

    奉军兵分三路,吴佩孚针锋相对,在颐和园四照堂点了三路人马,第一军彭寿莘是主力,抵挡山海关一路;第二军王怀庆对敌朝阳方面的李景林;第三军冯玉祥出承德去应付奉天的骑兵。另外又预备了10路援军,总兵力不下20万人之多。

    冯玉祥以翻覆出名,吴佩孚对他当然存着戒心,一方面许以奉张一垮,保举他做东三省巡阅使;一方面却以十路援军,部署在京畿各地,目的是防冯玉祥有异心。结果,他还是在黄膺白策动,段祺瑞支持之下,倒了吴佩孚的戈。结果是曹锟被囚,”秀才”被放,连带溥仪被逐;仿佛明朝徐有贞一手策划”夺门之变”那样,黄膺白一手造成”首都革命”也是件得意之事。

    不过,就算冯玉祥不倒戈,吴佩孚也未见得能免却失败的命运,因为其余两路打得也不好,王怀庆一军首告失利,热河的朝阳,开鲁先后失守。攻山海关的第1、第3联军。由郭松龄自左翼攻击榆关正面;韩麟春自右翼攻击九门口。直军居高临下,坚守阵地,在形势上处于有利地位,因而一时无法拿得下来。

    出海关不破,即令热河方面得利,并不能改变大局;于是两军正副军长姜登选、韩麟春;张学良、郭松龄聚在一起研究,决定了声东击西之计,山海关正面留一个旅,两个补充团,作为佯攻;郭松龄带三个旅,增援右翼,集中全力攻九门口。

    九门口又九门水口,亦就是吴三桂请清兵,多尔衮大败李自成的”一片石”山海关的”边墙”自南而北,一折往西,关隘无数;最南面靠海的一道关,在明朝名为南海口关,又名老龙;此关之西30里便是秦皇岛。如果能出奇兵,由北面义院口关已经夺得的据点石门塞,出击吴梅村”圆圆曲”中所谓”电扫黄巾定黑山”的黑山窯,往南直指秦皇岛,则守九门口与检关的直军被截归路,可不战而成擒。

    郭松龄即是照此计划进行,一战成功,俘敌上万,直军主将援军总司令彭寿莘浮海而逃。

    在此以前,当成功在即时,姜登选、韩麟春认为攻九门口是第一军的任务,让郭松龄抢了功去,面子上太不好看;因而打算让郭松龄指挥预备队,由他们进逼秦皇岛。郭松龄当然大表愤激;结果是由张学良作主,仍照原案进行。可是”将帅不和”的现象已经很明显了。

    姜登选、韩麟春是杨宇霆的羽翼。郭松龄与杨宇霆势成水火,已非一日;两人除了公事,私下不交一语。这一次九门口争功,彼此之间的裂痕更深;因此等得清理战场,处置善后时,杨宇霆使出一记”杀手锏”而郭松龄又不卖帐,终于使得张家父子变生肘腋。

    事情发生在第一次直奉战争结束后不久,郭松龀征得张学良的同意,将所俘直军除用来补充各部队的缺额以外,多下的人编为三个补充旅,而且选拔有功的军官担任旅长,已经正式布达。那知张学良将这件事报告”老帅”时,由于张作霖早就有了杨宇霆的先入之言,一口拒绝。

    杨宇霆不断在”老帅”面前强调的是:“郭茂宸兵权日重,不是好事;汉卿左右,可以另找军事专才辅助他,不必让郭茂宸一把抓,免得尾大不掉。”因此,张作霖决定将所俘直军连同武器,拨交第一军编成两个师:郭松龄不得擅自处置。

    于是张学良电告郭松龄,立即停止进行编组工作;但生米已成熟饭,新任三旅长以外,谁当参谋长、谁当团长、谁当营长,亦已宣布,大家正在弹冠相庆之际。如果突然改变既定事实,影响威信,打击士气,后果颇为严重,因此,郭松龄拒绝接受命令。张学良无奈,只能婉转陈情,将补充旅的名义改为补充大队。”老帅”准是准了,但大大地发了一顿脾气,对郭松龄表示极度不满。

    平时入关奉军已长驱南下,一条纵贯南北的津浦铁路,所经4省,都换了督军,直隶李景林、山东张宗昌、安徽姜登选、江苏杨宇霆惟独郭松龄向隅。

    同功不同酬,眼看他人膺任方面,郭松龄心里已经很不是味道;更想到当初结盟的约言,道是决无地盘思想,结果李景林、张宗昌还不是各占一省?他更有一种受愚的感觉;想来想去一口气咽不下,牢骚便发在张学良身上。

    “跟老帅,走老帅路子的,都得意了!只有跟了你这个倒楣蛋,连带我亦倒楣?当初说好的,只帮老帅打天下,不占地盘;现在呢?”

    张学良不作声。他有个想法:相知贵相知心;郭松龄应该知道,一旦他继承了”老帅”的事业,水涨船高,如果他是东三省保安司令,他就是副司令,权位岂止一省督军而已。如今论功行赏,”自己人”当然放在后面;郭松龄应该想得到这个道理,倘若想不到,解释亦属多余,所以默不作答。

    这是民国14年9月间的话,隔不了两个月,自封”五省联军总司令”的孙傅芳,派兵攻杨宇霆,与浙江省长夏超,联名通电,指斥奉军违反淞沪永不驻兵的前令,声明讨伐张作霖。同时联合江苏安徽为奉军压迫的军阀,分五路发动攻击。杨宇霆、姜登选未稳,仓皇遁走。到得关外,力劝”老帅”对东南用兵;平时郭松龄正在日本参观军事大演习,奉召兼程赶回沈阳,发表他为第十军军长,隶属于张学良的第三方面军,驻泺州,为驻天津的张学良、驻沧州的姜登选作接应。

    这时的郭松龄,早已有了异心。他是为冯玉祥看中了是个人才,当然也知道他有满怀牢骚要发,所以借在日本参观军事大演习,国内各地占山为王的军阀,都派有代表赴日的机会,跟郭松龄搭上了线,只待俟机而动。现在,机会来了!

    冯玉祥要这样做原因是,对于奉军日渐增强的兵力,深感威胁。原来当奉军大胜,第一、二、三军长驱入关时,冯玉祥早经向段祺瑞表示过,直、奉两军虽是水火不容,他却应该是例外。段祺瑞拍胸担保,冯玉祥对张作霖帮忙极大,绝不会以仇敌相视。

    可是段祺瑞是捡来的一个”执政”并无任何力量,可以让奉军俯首听命;尤其是前线将领,气焰更甚,李景林一到就占领了城外各处要点;郭松龄带一个团驻在黄寺,控制北城,确保通路;张家父子在北平原有私邸,在西城麻线胡同,本为清初八”铁帽子王”之一的顺承郡王勒克德浑的府邸,房子极大,驻一营卫兵,犹自绰绰有余。从11月24,张作霖进京起,顺承王府就成了北京的政治中心,门庭如市,气势慑人;要冯玉祥的部队,让出北京、保定、宣化的防地给奉军。

    这时的西北军,已改称国民军,下辖三个军,冯玉祥以总司令兼领第一军;第二军胡景翼、第三军孙震,认为奉张咄咄逼人,无法忍受,深夜联袂去访冯玉祥,建议将张家父子”干掉”3个人研究了一个通宵,终于因为此举后果严重,即令如”首都革命”那样侥幸成功,亦不知何以善起后,只得放弃。

    张家父子不知怎么得到了这个情报,危地不宜久居,两天以后,离京到天津;这里有李景林的部队,足以控制一切。但暗中的矛盾仍在,于是由段祺瑞出面调停,以皖系的卢永祥当直隶督军,作为缓冲:让出保定,大名的防地给李景林;河南则划为国民军的势力范围,由胡、孙二人分任河南的督军与省长;冯玉祥仍旧去做他的西北边防督办,将他的第一军分驻热河、察哈尔、绥远一带。不过他是不甘寂寞,而且天性善变的人,一方面感觉到受了奉军的压力,很不舒服;另一方面又想象着能够”干掉”张家父子,自己的地位,马上就可以一跃而为可与广州革命政府分庭抗礼的程度,那是多么令人心醉的一件事!

    但是,他也知道,即令能够杀掉张家父子,并不能控制奉军;所以要实现这个计划,必须在奉军内部找人合作。恰好有个装了一肚子肮脏气的郭松龄,可以利用。

    平时由清末保皇党、立宪派蜕变而来的进步党失势已久,想在军阀中找几个有头脑、有办法,也有力量的人,作为扶植的对象,等他们”马上得天下”以后,由他在马下”治天下”当时所觅得的对象,第一个是孙傅芳;蒋百里、了文江、张君劢这一班学有专长第一等名流,都是”联帅”幕府的上客;第二个是冯玉祥,由徐谦在策动;这一次又找到第三个,就是郭松龄,由进步党的要角,梁启超的儿女亲家林长民,亲自出马,辅佐郭松龄。

    因此,郭松龄接到召回的电报后,由日本坐船到了天津,不回滦州防区,托病住入天津义租界义国医院,邀集亲信,密商大计,决定跟冯玉祥签订一件”密约”由冯玉祥在道义及实质上支持他打回沈阳,以后便以山海关为疆界,由郭松龄去埋头”建设”交换条件是郭松龄的部队,须改称”东北国民军”表示是冯玉祥的系统。

    奉军的精锐在郭松龄手中,又扼守滦州,只要一出山海关,便成席卷之势;唯一的顾虑是直隶督军李景林抄他的后路。因此,愿以承认李景林直隶督军的地位,并将热河划归直隶作条件,换取李景林的合作。李景林是河北人,在关外多少受到猜忌;见此光景,虽未正式承诺,却已表示默起于心。

    那时军阀打仗,干戈未见,笔墨先发;以”电报战”作为序幕。这一次郭松龄的倒戈行动一开始,全国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会觉得他是忘恩负义;为了师出有名,更为了争取同情,这场”电报战”尤其重要,因而特地礼起此中”高手”饶汉祥,置诸后帐

    这饶汉祥是湖北广济人,举人出身;他会做婆婆妈妈、痛哭流涕的文章,替黎元洪所拟的通电,恰好符合”黎菩萨”这个外号。但”名满天下,谤亦随之”有人说他文章恳挚过人;有人说他文格太卑。当然,既谓之通电,不是做给极少数文宗看的;能够感人,便能争取谅解与支持,他的文章就管用了。

    到得11月22那天,郭松龄在滦州召集所部团长以上的军官开会,慷慨陈词,以至于自我激动得号啕大哭;不得不由他的妻子韩淑秀代为宣布,要回师打回沈阳。他的部下无不大惊,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好?及至郭松龄收拾涕泪,提出主张:退回关外,驱逐军阀和罪魁祸首杨宇霆;此后埋头建设东北,永远不再参与内战。要求赞成此一主张者,在会议录上签名。接着,便展开了4项行动;第一项是成立总司令部,依照与冯玉祥的约定,改称”东北国民军”;将第三方面军团,改编为4个军。第二项是发出3个通电,除了宣布杨宇霆的罪状,要求立即罢免以外,最主要的当然是请”老帅”下野,”少帅”接位。

    这通电报自是饶汉祥的精心之作,首先痛陈兵连祸结,既苦百姓,又足以召外侮,接着用”曹玮代兴,下皆效命,传之青史、播为美谈”将张作霖比作宋朝开国名将曹彬;笔锋转到张学良身上,说”汉卿军长,英年踔厉,识量宏深,国倚金汤,家珍玉树,骑风云而直上,历雷雨而不迷。”以下自叙效命之忱,”松龄夙同袍泽,久炙光仪,窃愿遵命劻,竭诚匡佐”由”更张省政,德制辽疆”以达于”三省富强、四邻和睦。”到那时候,”老帅”尽可”翩翩岁月,赏玩烟霞,全主父之命名,享会公之乐事。果箕裘之尽善,曾洒脱以何妨?”电报到了沈阳,急得绕室彷徨,除了求援于”老兄弟”吴俊升以外,别无长策的张作霖,听人解释这两句话,道是”郭茂宸说,只要少帅能把千斤重担顶得下来,老帅不防潇潇洒洒地把权柄交了出去”为之啼笑皆非。

    第三项是临时期意,得报安徽督军姜登选的专车过境,派兵把他请下车来,扣留不放。第四项是派人到北京去接林长民;目的是要他来办对日本的”战时外交”

    原来清朝跟日本所订,有关南满铁路的条约,附有极苛刻的条件:铁路沿线若干里以内,保有种种特权,尤其是使用南满铁路运兵,非日本合作不可,因而一再打电报给日本驻华公使芳泽谦吉,保证”对于东北外侨生命财产,以及条约上的权利,必予尊重”请他”转达日本政府,通饬所属驻东北文武官员,严守中立。”他之不直接跟关东军打交道的原因是,深知关东军跟张作霖有交情,不必自讨没趣;希望用日本政府这顶大帽子将关东军压下来,此为釜底抽薪之计。可是,日本政府不合作;或者芳泽谦吉亦倾向于张作霖这一面,却又为之奈何?

    这时期的日本对华政策,以”币原四原则”为依归;币原是指日本外相币原喜重郎,他在欧战结束后,代表日本参加华盛顿会议,与中国代表谈判交还山东问题时,深深感到如”二十一条条件”为象征的日本侵华路线,对日本未必有益。因此,在民国13年7月,参加加藤内阁为外相,在向日本国会发表就任演说时,提出对华外交方针,本乎4个原则,以比较地尊重中国为主。这4原则的第一条就是:“尊重中国主权,不干涉中国内政。”不久,第二次直奉战争爆发,币原立即宣布了日本的立场,是采取中立态度。那一次固然有军部干涉,到底在暗中介入了战争;但币原外交的本质,仍旧使人对币原充满了信心;郭松龄就是深信此一原则必能实现的一个人。

    除此以外,郭松龄另有一条路子,可以通到日本内阁,这条路子是从林长民身上找到的。林长民有一个换帖的弟兄,在台湾大大有名;此人名叫辜显荣,字耀星,鹿港人。甲午战争爆发之前,就常在福州、上海做生意。及至黄海潜帅,割让台湾,义师纷起,清朝指派李鸿章的儿子李经方,交割台湾;就像法院拍卖人家的不动产一样,不负责点交,只在基隆外海的船上,办一个手续,日本人要想接收台湾,还得自己大动干戈。

    于是日本派遣驻辽东的近卫师团向台湾出动,由能久亲王北白川宫率领,在光绪21年端午那天到达基隆;第二天自三貂角附近的澳底登陆;台湾巡抚唐景崧派兵堵击,兵败溃退,台北大乱。日本军人生路不熟,不明虚实,要想找个向导;就这时候辜显荣出现了,恰如230年前,他的泉州同乡前辈李光地迎清兵,将日本”皇军”由间地领到台北。以后又接连为日本立下几件大功,换来好些物产专卖的特权,成了台湾的巨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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