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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www.biqugela.org,绿血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乔怡在上学院进修之前去看过黄小嫚,那时她的病态还十分明显,身体虚弱已极,据说那种电休克治疗很伤身体。她求了半天医生才放她进去,但黄小嫚盯着她,似乎在使劲回忆什么。“你不认识我了?”她问她。

    小嫚轻声道:“你是好人。”

    乔怡走出医院时碰上了杨燹。他显得很匆忙,似乎连乔怡短短几句告别的话都来不及听完。那是乔怡最后一次见杨燹

    杨燹选择了黄小嫚做他的终身伴侣,乔治感到不可思议。人们称黄小嫚“小耗子”这里面有怜悯,但更多的还是嫌弃。乔怡过去尽管待她宽厚,但仍不得不承认,她是个不怎么讨人喜欢的姑娘。

    黄小嫚与乔怡同车从上海来到军营。在火车上桑采就发现她总是拿着食物到两节车厢连接的地方,背着人吃。桑采直言不讳地说她“贼溜溜”的。的确,她与任何人在任何地方相遇都显得心虚,象是打算溜到什么地方去。她长得不难看,甚至称得上五官标致。睫毛很长,总是提防什么似的频频眨动。她看上去比实际上更矮,走路一点声音也没有。

    四个月的新兵训练结束,大孩子们扒了层皮,又黑又瘦地随徐教导员开进宣传队小院。十二个女兵被塞进二楼那间最大的寝室,这间房有四洞门,过去是公馆少爷小姐们的客堂。两扇朝里的门被封死,留着两扇朝阳台的门。这阳台是通的,实际是条露天过道,谁只要愿意,路过时都能顺便朝这屋里瞅一眼,看来这样便于老兵对新兵的监督。

    老兵们经常指责她们笑声过多,睡眠过多,吃零食过多。一句话,是些又疯又懒又馋的丫头。

    这间大寝室里除了班长田巧巧拉板胡,乔怡搞声乐兼手风琴外,其他全是舞蹈演员。每天排练或练功完毕,她们把放松的身体往床上一撂,各种装食品的器皿就敞开了,并常常以物易物,高兴时索性“共产”全摊在一块混吃混喝。但没多久,人们便发现一个秘密:每当这时,黄小嫚总是悄悄走出门去。

    “怪不得她长得象根乳酱瓜,舍不得吃呀!”

    “我上次给她吃饼干,她把两只手直往背后藏,脸都吓红了,就象我要打她似的!”

    而桑采却说黄小嫚不吃零食是“假象”她的“真面目”在夜里才暴露。但桑采的话一向水分太多,象她每次在“讲用会”上的发言一样。不料田巧巧也证实:“这小耗子确实在夜里折腾,我听见好几回。不是吃东西,就是听半导体,反正全躲在被窝里。”

    “她的半导体装在一个肥皂盒里!”白莉说。

    “听半导体有什么见不得人,用得着大半夜偷着听?”小方似信非信。

    “反正啊,”田巧巧说“夜里她远比白天活泛——什么恶习?”

    乔怡似乎是这场议论的局外人,伹她捧着一本书并没看进去。她也在琢磨这只小耗子。那时除黄小嫚之外,这一屋子新兵已全被起用,参加了演出,连十三岁的桑采也在红灯记最后一场里,捞了个辨不清面目的“切光造型”

    每晚上,桑采把化妆盒一夹,总要对眼巴巴的黄小嫚叮嘱一句:“喂,你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帮我们把暖壶灌满,演出回来我们好洗脚。”

    每到这时黄小嫚便装着在地上寻找什么,头也不抬,表示压根儿没听见她的话。不过等大家演出回来时,暖壶总是满的。

    有一次,乔怡把夜餐时桌上剩的小圆面包用手绢兜了两只,那面包烤得相当诱人,表皮还用芝麻和果酱做了图案。回屋时见黄小嫚正坐在床沿上洗脚,乔怡把面包递给她:“专门酬劳你的——你老给我们打开水。”

    她脸突然红了,接着眼睛往两旁看看,似乎怕别人听见乔怡的话。见她并不伸手来接,乔怡只得笑笑,将面包搁在属于她的那个桌角上。乔怡后悔不迭地想,这样做不仅没好处,反而伤了她的自尊心。谁没有自尊心呢?谁愿意接受这明摆着的“剩余价值”呢?而那面包已经放在她桌上,再拿回来就更说不过去了。

    第二天早晨,乔怡发现面包不见了,那条兜面包的手帕也洗干净了,正晾在她床栏上滴着水珠。

    乔怡嫌恶地看看黄小嫚,她却若无其事的样子,似乎毫无感觉。

    乔怡不愿把这事讲给别人听。这是她素来的性格,任何事到她这里都迅速沉入心底,连她自己也无法测探它的深度,它的潜流和潮汐。

    大家正议论着,黄小嫚推门进来了。她进门的姿态也很奇特:先轻轻拧门把,弄出个缝,把头伸进来,似乎断定没什么危险了,才将整个身体蹭进来。

    这是午饭后,午睡前,是一天中说长论短的最佳时刻。

    大家见她进来,相互递了个意味深长的眼色便住了嘴。她看看所有人,似乎猜出她们刚才的话题与她有关。她不自在地笑笑。这个屋里的人已成习惯,没十二分必要,决不搭理她。她倒无所谓,本来与人谈话就是她的负担。她走到自己床边,摸摸这个,弄弄那个,动作急促而无效率,一件衬衫也要叠半天。她的床在门后的角落里,门一开,外面的亮光涌进来,把整个屋子的黑暗都挤到属于她的一隅,所以很难弄清她在那里搞些什么名堂。

    一年后,终于有一天在排练新节目的时侯,演员名单中出现了黄小嫚的名字。这名字被众多的名字挤得缩作一团。

    她比其他女演员矮半头,排队形时象流畅的阶梯陡然塌陷。

    她尽管天天早到晚退,折腾得大汗如洗,可导演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这个新节目的导演是黎教员,主管业务,也称黎队长。据说他年轻时是某大歌舞团的尖子,一九五九年反右倾后下放到这个野战军当宣传干事,之后又重操旧业。当初他是上海方面军的主考官,乔怡等人全蒙他的慧眼才穿上军装,不过黄小嫚不能不说是他遴选中的唯一失误。

    他走进排练场的第一个动作,是将手里短得不能再短的烟蒂扔掉,踩灭,这意味着一切就绪。

    “哎,合唱队站好队形!舞蹈队扎起架势!乐队操起家伙!”

    这是配合政治形势赶排的一个大型歌舞。“预备——开始!”

    一片嘈杂声止住,定音鼓擂响了。据说舞蹈演员们要在激越的伴唱中拥上舞台。黎队长不假思索,顺口溜似的形容道:“如潮水,似海涛,表现亿万军民‘批林批孔’的热潮——势不可挡!”

    人群中的黄小嫚挺胸收腹地站在末尾,象挂了个零头。她显示出一副非同小可的神情,两眼头一次发亮,目不转睛地盯着正在作剧情渲染的黎队长,脸上带着并不使人愉快的奉承。她在着装上似乎动了番脑筋:脚上穿着崭新的练功鞋,白得扎眼。那本来就细得不近情理的腰上,勒了一根很宽的板带,让人看着实在残酷。板带是新的,鲜红色,与天蓝色的练功服形成强烈的对比,似乎在提醒人们,她——“小耗子”终于崛起。

    乔怡站在合唱队里,对人群中正跳得起劲的黄小嫚怀有不可名状的担忧。担忧什么呢?是她那突然平添的自信?还是她那过分的激动?抑或是她那毫无必要的微笑?她总是对着黎队长微笑,而后者却压根儿无暇顾及她!乔怡还看见她那平平坦坦、毫无女性隆起的前胸,被一群发育良好的女孩子衬托得更加干瘪。

    记得一次洗澡时,宁萍萍突然惊呼:“你们快看黄小嫚!那胸脯还不如个胖老头儿!”姑娘们齐声骂道:“萍萍,你也太无聊啦!”但一个个却止不住笑得东倒西歪,一边笑一边朝黄小嫚打量,不得不承认萍萍言之有理——她哪象个正处在青春期的少女呀!

    黄小嫚被大家笑得吓坏了,慌忙往身上套衣服。萍萍喘了口气,又叫道:“瞧她!还戴乳罩!跟真的一样!”于是又是一阵不可开交的笑。从此小嫚再不与大伙同浴。

    在晾台的晒衣绳上,从来都是搭满女孩们五颜六色的小玩艺。某一天,大家发现晒在最靠边的乳罩里用线缝着两块塑料泡沫。

    “嘿嘿!真不害臊!”

    “谁那么不要脸,还垫假胸”

    “我还巴不得弄平它哩,这人真够恶心的。”

    “是谁呀?谁呀?”

    乔怡知道是谁。她相信自己的推测,但她没吭气。黄小嫚也没吭气——她那神情简直象人赃俱在的小偷,眼睛频繁眨动着,仿佛一顿拳脚是躲不过去了。但这件事倒没人往黄小嫚头上猜,因为她即或做了假,外观上也无明显起色。她此刻在姑娘群里不还是个最干瘪的小可怜吗?

    “停!”黎教员喊道。

    接着黎教员开始模仿某人不正确的舞姿,他模样滑稽,学什么象什么,引起大家的讪笑。黄小嫚笑得最凶,甚至别人已经笑完了,她一个人还用手帕捂着嘴,一面笑一面朝周围的人看,似乎很想找个人交流,或邀请别人和她一块笑。但大家逐个扭过脸,回避了她的目光。这讨来的没趣并未使她失意,她今天是太兴奋了,这点小挫折动摇不了她情绪的大趋势。

    “得了吧,你笑得没完啦?”那个紧挨她的姑娘狠狠一扭身。

    她只得佯装笑呛住了,干咳起来,把尴尬掩饰过去。乔怡为她这不幸的性格叹了一口气。她发现黄小嫚跳得相当不错,比任何人都卖力,遗憾的是没人注意她,干脆说没人看见她。人们似乎避免看见她。

    歌舞排到了高xdx潮。

    “黄小嫚!你出来。”

    黎队长伸出一根手指招呼道,似乎只需一根手指就能拨动这个体重不足四十公斤的小耗子。

    她一动不动,显然被这喊声吓住了。

    “叫你呐,黄小嫚!到这儿来。”

    她瞪大眼睛,迅速而仔细地反省着。大家都从队伍里探出头去瞟她,象等待预期的笑话发生。

    “你怎么回事?!没听见我喊吗?”黎教员有点不耐烦了。

    她慢慢走到排练场中央,已经完全不抱什么希望了。

    “你好象原地串翻身做得不错,做做看!”

    血色迅速在她脸上恢复了。她迸足全身力气完成了动作。“三十九公斤”居然震得地板砰然作响。

    “还凑和脚下再轻一点”

    黎教员话音未落,她又连翻几个,这次险些没站稳。她喘息着,赶紧对黎教员投去巴巴结结的目光。

    人群中其他女演员不以为然地撇嘴、斜眼,用小手绢轻飘飘扇着风。只听黎教员说了声:“好,就定下黄小嫚吧。接下去,”他继续临场发挥“接下去是一个男同志去将她托举起来,这个动作谁来?”

    没人应声。男演员们不怀好意地你推我搡。不知谁起哄道:“赵源上!他有劲!”

    赵源是从军部警卫连调来的,据说素爱舞蹈,调来后却又自称最擅长擒拿。他个大力大,有一身牛似的肌肉和牛一般的脾气。而今他的角色是扛一面宽两米、长五米的大旗。

    “赵源就赵源吧。”

    赵源不情愿地摇到黎教员面前,看也不看身边几乎矮他一半的黄小嫚。“怎么个举法?”他捋捋胳膊,象要干架。

    黎教员比划着:“这么着——一个转身,大跳,把她接住”他且编且说。

    赵源大模大样地随着比划几下,刚挨近黄小嫚,却迅速将两只膀子抱在胸前,退到一边去了。

    “你怎么啦,赵源?”

    “谁爱来谁来,我干不了。”

    “说说理由。”

    “我举不动她。要不你给换换人。”

    “换你还是换她?”

    “都行。”

    “你挨个看看,女同志里还有比黄小嫚轻的吗?”

    赵源一时语塞。过一会他嘟哝道:“这种苦力就轮上我啦”

    “顶多半分钟,再说她也就七八十斤儿”

    赵源满脸怪样:“噢,还让我把她举起来,托着她腰?”

    男同胞们幸灾乐祸地哄笑。

    “这个节目我不参加了。”赵源来了牛劲儿,说着真抓起衣服要走。

    “你站住!”黎教员红了脸“当当心我处分你!”

    “处分也不干!”赵源指指那群小伙子“你问他们谁愿意举她?!”

    黄小嫚站在那里,让人想起处于卖主与买主之间的小动物,听凭讨价还价。赵源的不合作并非赵源的错,男同志背地里开玩笑,若把谁和黄小嫚扯到一块,那人会当真着恼。赵源当然不愿给伙伴们的刻薄话提供口实。他们在背地里管她叫“小怪物”

    黄小嫚马上要哭出来了。乔怡始终盯着她。她此刻倒希望她哭,在一个无力自卫的人那里,哭,也能作为一种抗议,起码会招来同情,人们对哭的女孩子总是一视同仁。但她终究没有哭,睁大略略凸出眼眶的眼睛,尽量若无其事地东张西望。眼泪把她的眼球灼红了,而她拼命不让它落下来。她细细的脖子大幅度地抽动了一下:自尊心被她艰难地咽了下去。

    黎教员气急败坏地走出排练场。走到门外,他才想到需要宣布一声“解散”

    大家象以往一样快乐,甚至比以往更快乐地一哄而去。黄小嫚走到窗台去端预先凉在那儿的开水。窗台上放着一排一模一样的军用茶缸,区别在于每人在缸把上挂着的各色小饰物。这时她并不是急于解渴,而是急于要把脸朝着窗外,她怕人们再向她表示些什么。

    突然,白莉用她鼻音甚重的北京话嚷起来:“上帝啊!你怎么把我的水喝了?”

    黄小嫚慌忙看看手里的茶缸。她不知如何是好,尴尬地望着逼在面前的白莉。

    “对不起”

    “你干吗喝别人水,你自个儿的呐?!”白莉不依不饶。“那我把我缸子里的水还你我也搁了白糖的。”

    “得了吧,我不要你还!”白莉从黄小嫚手里夺过杯子,将剩下的水使劲往地上一泼。走出门时,还对别人说:“哼,倒霉!谁知道她有什么病”

    空旷的排练厅就剩下两个人,乔怡和黄小嫚。乔怡站在呆若木鸡的黄小嫚身后。哭吧,你这小可怜,这时你只有跟泪这唯一的武器了。你的武器当然不能改变他们,但毕竟会惊动他们。他们太心安理得了!乔怡几乎要伸出手去,拍拍她的肩,但她的手在空中犹豫,因为她挖空心思还没找到一句安慰的话。黄小嫚回过头来,出乎意料,她非但没哭还笑了一下。这本末倒置的一笑使乔怡愣了。她在用伤口对人笑,这笑使伤口扩大、深化了。乔怡嫌恶和惧怕这种笑。她匆匆地从她身边走开了

    小耗子双手抱紧肩膀。她的头发向来都是乱蓬蓬的一大堆,似乎她体内被压抑的活力都从头发上勃发出来,象沙漠里的骆驼刺。赞比亚一刹那觉得这双大而不美的眼睛他肯定在哪里见过。是在童年?

    “你怎么一个人跑回来?你不是跟着大家突围了吗?”

    “跑散了。”她简短地回答。

    “你过来扶我一把。”赞比亚说“我的腿恐怕有点不对劲。”

    她走过去。一双眼睛任何时候都象在提防挨打。赞比亚撑着她的肩膀,想把那条几乎被房椽砸扁的腿挪动一下。血顺着他的腿流下来,他能感觉它们的流速和温度。裤腿被划破了,象张很难堪的嘴在吮吸空气中的湿气。冰冷的夜风被这个破洞吸进去。小耗子向前伸着颈子,很难胜任赞比亚高大的身躯。她还不如一节树棍,他想。

    赞比亚适应了一下疼痛,拖着伤腿走进甘蔗地。他拔了几根,撸掉所有的叶子,那光溜溜、汁水充足的蔗秆泛出紫檀般的光泽。他们吃饱了,赞比亚选了一根粗细应手的,预备拄着它上路。在凡尔纳的小说中有一种能当卷饼的报纸,巧克力做油墨印刷。这里有能做拐杖的粮食。

    他俩来到磨坊后的那条河边,桥巳被炸烂了。

    “你过来。”他对小耗子说“趴在我背上。”

    “不,我不要你背!”

    “少废话。”他曲着腿,等待她趴上来“你瞧我这姿势挺舒服是吧?快点!”

    她只得从命。根据几年伐木的经验,他凭水流的声响能测定其流速与深度。他将子弹带及冲锋枪捆扎在头顶,背着小耗子,一步步朝河里蹚。拄在手里的甘蔗被压成一张弓。“搂紧,前面水深了。”他命令背上的小耗子。

    腿上的肌肉紧张起来,把刚凝住的伤口胀破了。伤口肯定张开了口,仿佛冷水在直接洗涮着骨头。那房椽上的铁钩用凿穿木头的力度刺进他的腿,如不被他坚硬的腿骨所阻,它肯定会一钻到底,决不吝惜它的锐利和长度。后来他徒劳挣扎时,房椽在他腿上稍稍滚了滚,那指头粗的铁钩就向他腿内侧豁去。不过他已不感到疼痛了。疼痛似乎也只是一种观念,忘掉它,否定它,它也就不存在了。

    他把背上的小耗子使劲往上颠了颠。她并不重,轻得令他诧异,令他心疼。加上冲锋枪,两枚手榴弹,几十发子弹,他也力所能及。因为有比这些沉重n个数量级的,是他的责任。他怎么还有暇顾及伤啊、疼啊?反正他怎么折腾也死不了,这一点早就得到证实了。

    走到河中央,一个浪打过来,他感觉好象七窍都进了水,一瞬间的晕眩使他险些栽倒。他听见小耗子也在剧烈咳嗽,显然也呛了水。这时候两人都顾不上彼此给予什么鼓励和安慰,只管拼命向往着坚实的岸。水底下长着什么样的植物?丝带般萦绕着他的腿,竟将那柔软的枝蔓探进他肢体的残破处,蘸着里面的血,再扬进这条陌生的河里。现在他两条腿平等了,都有过同样惨重的损失。

    又是一个浪,赞比亚趔趄一下,拄着的甘蔗断了,他失去了一条“腿”连小耗子也感到赞比亚在不由自主地顺着激流往下游去,他开始把握不住自己了。

    “放开我!不然,两个都淹死不合算”小耗子说。而赞比亚却一言不发地死命攥住她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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