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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www.biqugela.org,圆舞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p;“你很勇敢。”

    “真正勇敢的人才不作瓦全。”

    “这样想是不正确的。”

    “你说得很对,”我握住她的手,有点惭愧“你对我太好了。”

    “我们终于成为朋友。”梅琳说。

    我点点头。

    梅琳感慨“多年来也努力结交朋友,慷慨于时间及金钱,但每说的一句话每做的一件事转头便被夸张地转述误导,弄得精神非常困惑,以致不想再浪费心血。谁叫我们做名人呢。”

    “你太过紧张,因而耿耿于怀,面子不用看得太重。”

    梅琳失笑“你一眼便看穿我的弱点。”

    “请告诉我,手术后是否会变得非常丑陋。”

    “母亲一直没有让我们看到,一定是可怕的,但部分切除应该好得多,你仍可任模特儿工作。”她说。

    我伏在茶桌上不语。

    “你害怕疤痕?”

    我细声说:“我统共只有一个美丽的躯壳,失去了它,什么都没有。”

    “你不会失去它,你会生活下去,”梅琳说“躯壳总会老却,失去美丽。”

    “葯物的副作用会使我头发掉光。”

    “如果我是你,我不会担心那些,救命比较要紧。”

    乔梅琳说得对。

    与她在一起,我得到很多真理。

    暗于琛终于有消息,这次是他找不到我,我拒绝透露行迹,乔梅琳说:“请他即刻回来。”我摇头,不是在这种情况下,不要他看见我狼狈的样子。

    他留言说下星期五会回到本市。

    星期五,我在星期四动手术。

    “我决定告假陪你。”梅琳说。

    我摇头。“有没有人陪都一样,大部分时间都是昏睡。”

    “但你会知道有人等你醒来,那是不同的。”

    醒来的时候,第一个动作便是将手探往左胸,略为安心,因为它还在。

    接着看见傅于琛痛心愤怒的面孔。

    他压抑着情绪问:“痛吗?”

    我摇摇头。

    “为什么瞒着我?这等大事也不与我商量。”

    我没力气分辩。

    “幸亏挑了个好医生,你孤意独行还要到几时?”

    我做了个哭笑难分的表情。

    暗于琛仍似气急攻心“承钰,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我别转面孔。

    他以为我同他玩游戏。

    接着梅琳进来,她看他一眼,然后轻轻伏到我病床上,握住我的手“医生说你很好,你过正常生活的成数极高。”

    我点点头。她用了一只新的香水,很浓郁的果子味,冲淡了消毒葯水,使我略觉安全。一个女子,有时需要另一个女子更多,因为只有她们了解,她们明白。

    梅琳说:“你会活下去。”

    我轻轻答:“但失去头发及幽默感。”

    “你不会。”

    暗于琛震惊,才离开数天回来,已经物是人非,他再一次失去机会。

    我闭上眼睛。

    出院那一日,傅于琛来接我。

    实在不愿意见到他,只差那么一点点,已可以达成毕生愿望,但生活总与我们开玩笑,你计划的是一样,发生的又是另一样。

    胸口里充塞着泪水,但嘴角却牵动一个笑。

    暗于琛轻轻说:“我与医生详细谈过。”

    当这件事结束,我们都会成为专家。

    “只需要治疗一年,承钰,一年后你可以康复,医生有很大的把握。”

    我什么也没说。

    “明天,我们就去注册结婚。”

    他把脸埋在我手心中,我感觉到他炙热的眼泪。

    “承钰,”他呜咽说“我伤心到绝点,不知怎么办好。”

    “一年后再说吧,我或许会痊愈。”

    “让我来照顾你。”

    “不,我还想给你留一个好印象。”

    “最好让佩霞看护你。”

    “她要服待自己的家,还是放过她吧,我有自己以及医生护士,会渡过难关的。”

    “恳求你,不要拒绝我。”

    “不会成功的,付于心。”

    “承钰”

    我轻轻按住他的嘴“答应我一件事。”

    “任何事,请你说。”

    “不要再结婚。”

    他应充我。

    那只不过是转移他的注意力,使他觉得终于为我做了一件重要的事。

    马佩霞在两个星期后蜜月回来。

    一身太阳棕,看得出小心翼翼地搽过不少防晒品,但紫外线还是在她脸上添了一大堆雀斑,我对牢她摇头,她会后悔,一定是为着迁就欧阳,他是户外型。

    她很为我担心“可以让我看看手术结果?”

    我摇摇头“太不雅观了,因为坏细胞蔓延列四个淋巴结,连续三个月要躺在电疗器下,如果坏细胞伸延到二十个淋巴结,我不会坐在这里。”

    “专用名词琅琅上口了。”

    “这些都是我日常生活用字。”

    她细细端详我。

    我问她:“婚姻生活愉快吗?”

    “承钰,听说你最近同乔梅琳来往得很密。”

    “她是我的朋友。”

    马佩霞静一会儿“她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你知道没有?”

    “她是一个极之关心我的人。”

    马佩霞点点头“其他不重要?”

    “当然,不重要。”

    “承钰,我们仍然爱护你,别忘记我们。”

    “你在外头听了什么谣言?”

    “承钰,你说得很对,一切不重要,”

    马佩霞充满怜惜地趋近,用手细细触摸我面孔。

    我握住了她的手。

    “但愿你快快康复,再度投入工作。”

    “谢谢你。”

    她长长吁出一口气。

    这一段日子最难熬,每日似上班一般,穿好衣服赴医院,躺在电疗室接受治疗,庞大的机器显得我身躯渺小,对护理人员来说,任何病体完全公平招待,臭皮囊的价值等于零。

    但是梅琳总使我精神振奋,她每一日驾驶不同颜色的车子来接我,竭力驱走低压。

    在那三个月根本没有见过别的朋友。

    暗于琛来过。

    看到傅于琛很高兴,但是没有主动的对白,只能微笑地回答他问话。不,我不想跳舞。没有,医生说什么都可以吃,但最好以蔬果为主,有空多数看书。梅琳每天与我一起,明年或许可以共游欧洲。

    听到梅琳的名字,他缄默。

    饼一会儿他再要求“承钰,让我来照顾你。”

    “我已经欠你很多,无法偿还,你实在不必与我一齐挨这一年。”

    “你情愿去欠一个陌生人的情。”

    “梅琳不是陌生人。”

    “是,我们现在都知道,她把你霸占着,别人难以接近你。”

    “你要接近我做什么?”我问他“我再也不比从前,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

    “你应该知道我不是那样肤浅的人。”

    暗于琛要证明什么呢,为着旧时,为着表示他有深度,都是不够的。

    我需要新生活。一个不知我过去真面目的朋友。

    我说:“过了这一年再说吧。”

    他沉默地离去。

    梅琳知道这件事之后说:“他的情绪震荡平复后,不一定会再回来。”

    “我知道。”

    “为什么放弃他?”

    我平静地说:“一个病人没有精力谈其他,当务之急是要救治身体。”

    梅琳并没有把这当为我由衰之言,连我自己都没有。

    我微笑“认识傅于琛,几乎有一生那么长。”

    她耐心地聆听。

    “自我七岁开始,他已被我吸引,你知道为何?”

    “因为你漂亮。”

    “是的,而我现在已失去这股魅力。”

    “他不见得那么浅薄。”

    “不,不是他,是我,我无法忍受在他面前展露我现在的自己,浅薄的是我,我再也没想到上天会决定这么快取回我的天赋。”

    梅琳看着我。

    “我要傅于琛永远记住从前的周承钰,我不要他将两个周承钰比较。”

    过了很久,梅琳才说:“你真的爱他,可是。”

    我说是。

    这句话算来,也已经有一年多了。

    我一直与梅琳在一起,痛苦的葯疗过程,几乎两个人一同挨过,梅琳处变不惊,葯品一切罕见的副作用她都熟悉,唯一的分别是她母亲没有活下来,而我有。

    对梅琳来说,这是心理上的一项胜利,是以与我一起奋斗,她不觉疲倦。

    当他们问我是否再能工作,我对牢镜子良久,为了报答梅琳,我说可以,为了报答马佩霞,我建议介绍欧阳的设计。

    他们特地派人来看我。

    我左臂不能像以前般活动自如,姿势不如以前挺直,一笑起来,眉梢眼角全部出卖我,而他们的新人如云。

    “承钰吾爱,但是你的面孔有风霜的灵魂,我们有足够的青春女表演泳装直至二五五o,”他说了一连串名字“同这些一级模特儿相比,你还真是小妹子呢,年龄不再那么重要了。”

    我同梅琳笑说:“终于走运了。”

    梅琳拍拍我肩膀,传递无限鼓励。

    我紧紧握住她的手。

    纽约代理人凝视我俩良久,忽然惨痛惋惜地说:“难怪我们越来越难娶妻,多么大的浪费。”

    佩霞至为感激。对欧阳好,比对她好更能使她感动。

    欧阳的设计在许多许多地方还非常的稚嫩,但此刻介绍出去也是时候了,他可以逐步改良。

    她同我说:“你熬过难关了。”

    我摇头“还要过几年,五年复发死亡率是百分之三十。”

    “你仍然容易疲劳?”

    我点点头“皮肤时常无故发炎,呕吐,不过保持了大部分头发。”

    “不说出来,旁人不会注意到。”

    “如果与我一起住,什么都瞒不过。”

    “所以你拒绝了傅于琛。”

    “我太爱自己,不想他看到这些丑态。”

    “换了是我,说什么都要逼欧阳目睹整个过程,我自私,决不放过他。”

    我忍不住笑。

    这样放肆的孩子气证明她的生活极之幸福。

    马佩霞吁出一口气“你没有再与他见面?”

    “他离开了本市,你不知道?”

    马佩霞摇摇头“我只知道他那离婚官司打得极其痛苦,他的妻子们痛恨他。”

    “他还有你,你并不恨他。”

    “但我也没有嫁给他。”

    “这便是智慧。”

    “承钰,你可恨他?”

    “我永不会有机会知道,我只知道我与他不是什么可爱的人,距离保留了美好的幻觉。”

    她问:“梅琳将与你共赴洛杉机?”

    “一起去工作,她有影片拍摄。”

    “你快乐吗?”

    我微笑“多么艰难的一个问题,你怎么可希企我可以在闲谈间答复你。”

    “我没想到她真的关心你。”

    “我们都意失觉的时候,开头我也低估她。”

    马佩霞问:“傅于琛在外国干什么?”

    “啧啧啧,欧阳太太,你对别的男人别太关心了才好。”

    照片出来了,我一点都不喜欢。

    照片中的我十分苍老憔悴瘦削,看上去似服食葯物过多。

    摄影师诧异我的挑剔“这批照片很漂亮,味道直追恩加路的亚诺爱咪。”

    “爱咪小姐已接近五十高龄。”我握紧拳头。

    梅琳笑了,前未解围“他们会处理底片。”

    “梅琳,下次拍照,把你的头借给我。”

    “我的头,跟尊头,差不多岁数,不管用。”

    我们终于还是笑成一团。

    笑底下,也并没有充满眼泪,也许我并不是个敏感的女子,要求低,碰到什么是什么,走一步路算一步,总会生活下来,随遇而安。

    我茫然转过头去看着梅琳,她了解地朝我微笑,一边轻轻摆摆手,示意我不要想得太多。

    我复低头。

    暗于琛才不会比她更了解我。

    年轻的时候老认为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现在却认为得到的才是最好的。

    梅琳与我时常旅行,宽阔长身的裙子又回来了,我狠狠地买了十多件,穿着与她满欧洲逛。

    梅琳即时爱上它们,因为舒服的缘故。

    原来她以前没有穿过,对了,是我分外早熟,十三四岁被傅于琛扮作大人,要比梅琳多活十年。

    自欧洲转往洛杉机,她与工作人员会合,我等摄影组通告。

    空闲时乱逛,有时坐在天台,一动不动,劫后余生,看到什么都知道感激,只要不再见医生,什么都是好的。

    梅琳喜欢老好荷里活,而我那收集东西的毛病又犯了,光是明星甫士卡就买了上千张。

    梅琳说:“那时候的明星才是真正的明星,形象华丽荒唐淫逸,观众可望不可及,像足天边一颗星,做着不是普通人可以做的事你看看今日的明星,像什么,住一百平方米的公寓便要招待记者了,要不要老命。”

    她像是后悔没赶上当年的盛况,把我引得笑起来。

    “你也算是后辈中的佼佼者了。”

    “太惭愧,如今高薪女白领也有六十万一年,公司福利还不算在内,一做可以到五十五岁退休,我们能赚多少,六十万片酬,一年两部?开销比人多十倍,做到三十岁,记者就开始劝你趁好收山了。”

    梅琳第一次对我发牢騒。

    “当然不是后悔,只是”

    我用力拍她的肩膀“去,到日落大道去,我们在荷里活呢。”

    “稍迟再去看兰道夫赫斯特为他情人建筑的堡垒,真不明白他可以爱她到哪个地步”

    梅琳最近致力储蓄,颇觉辛苦,所以话多起来。

    她说得对。从前时势不一样,满街是机会,连母亲都可以嫁完又嫁,不愁衣食,现在这种富裕的风景一去不再,各人手中的钱都不舍得花,个个精打细算。

    如今的周承钰,大概只有往儿童院一条路。

    梅琳计划再工作三年,与我移居北美洲。

    这是个好主意,届时我俩色相己疲,找个地方躲起来做家务看电视度日是上选。

    我们合伙在金门湾买下一层看得见海的公寓。

    梅琳笑说:“你,你负责一日三餐。”

    “那还不容易,做一个罗宋汤足可以吃一个星期。”

    袁祖康留给我的款子现在见功了。

    梅琳的拍摄程序颇为紧凑,许多时候我做独行侠,替她购买杂物。

    一时找不到她指定的洗头水牌子,逛遍超级市场,有点累,于是到一间小小海鲜馆子坐下,叫一客龙虾沙律,女侍过来替我斟咖啡,友善地问好。

    越来越不介意一个人独处,有时还觉得甚为享受。

    我已戒掉香烟,现在喝咖啡变成我唯一的人生乐趣。

    “承钰。”

    我抬起头来。

    啊!是付于心。

    淡淡中午阳光下看到他两鬓白发以及眼角性格的皱纹,他面孔上表情罕见的柔和,轻轻叫我名字,像是一提高声音,我便会似一只粉蝶拍动翅膀飞走。

    我贪婪地看住他,不相信我们会遇上,这会不会是我精诚所至,产生的幻象?

    过了好一会儿才能开口说话。

    他先问我:“一个人?”

    我点点头。

    “气色好多了。”

    我微笑。

    “战胜疾病了吧。”

    “还在斗争。”

    “真是勇敢,承钰,我低估了你。”

    我冲动地站起来,推翻面前的咖啡杯子,溅了一裙子,我与傅于琛情不自禁紧紧拥抱。

    他把我的头用力按在胸前,我整张脸埋在他西装襟里,这个姿势实在太熟悉,小时候稍不如意,便如此大哭一场,哭声遭衣服闷塞,转为呜咽,过一会儿也就好了。

    饼很久很久才抬起头来,泪流满面。

    一直没有哭,因为难关没有熬过,自怜泄气,再也无力斗争。

    他掏出雪白的手帕没头没脑替我擦脸,我笑起来。

    “小心小心,”我说“从前货真价实,现在眼睛鼻子可禁不住这般搓揉。”

    他与我坐下来。

    “在我眼中,你永远是小承钰。”

    那是因为是他眼光不够犀利“老了。”

    “怎么会。”

    “无论你多不愿意,我再也不是从前的小女孩。”

    他发一会子愣,低下头来“你不长大,我就不老,所以希望你一辈子是小孩。”

    我微笑,无言。

    “这些年来,你也吃了不少苦。”

    “做人根本就是吃苦,谁不是呢。”不愿多说。

    “承钰,让我补偿你。”

    我一震,他一直未曾忘怀我,不过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他不见得会年年追问下去。

    我低声说:“我已不再美丽。”

    “我不介意。”他握住我的手,放在他腮边。

    “我介意。”

    “你不必这样,如此说来,我何尝不是一日比一日丑陋。”

    “你不同,你还拥有其他,而我现在什么都没有。”

    “你愿意与乔梅琳共度一生?”

    “不一定,但是目前我们相处得很好。”

    “承钰,为何这么骄傲?”

    我双眼看着远处,自卑的我不能在感情上满足他。

    “我们做错了什么,承钰,如果这是圆舞,为什么到头来,双方经历这许多不同的事与人却没有与原先的舞伴离场?”

    过了许久,我说:“也许音乐不对,也许我们听错了,也许是另一种舞,不是这个跳法,我们表错了情?”他落下泪来。

    “但是曾经共舞,是我毕生快乐。”他紧紧闭上双眼,我把手帕还给他。

    远处传来一把清脆的声音“傅于琛,付于一一心”

    我抬起头,大吃一惊。

    一个才十四五岁的女孩子,一头长发,雪白瓜子脸,正在向我们走过来,她穿着小小一件衬衫,领子俏皮地往上翻,大圆裙,平底鞋,素净的面孔上没有化妆,只搽着樱桃红的口红。

    我张大了嘴。

    这是周承钰,这是我,我离了魂,回到二十年之前,站在风里,一额头碎发飘拂,一脸笑容,眼目明亮,不惑地看着二十年后残缺的自身。

    小女孩逐步走过来,我定定神,回到现实的世界来,轻轻同傅于琛说:“找你呢。”

    他转过头去。

    “付于心。”她叫他,是她与他结伴来。

    我站起来“我要走了,梅琳在等我。”

    “承钰”

    我温和地朝女孩呶呶嘴,抓起手袋,匆匆离开馆子。

    朝旅馆走去的时候,我一直想,一定是音乐不对,我与傅于琛,却会错了意,空在舞池中,逗留那么些时候,最后说再见的时候,没找到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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