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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也撞不着。

    又去了小树林里等,等了好些日子,也等不见。

    为什么呢?

    因为阮清月难得的回宫住了段时间。

    一边作为婆婆,一边作为大姨,她来调和小夫妻之间的小小麻烦。

    她苦口婆心地向殷九野解释,她妹妹生温阮时难产而死,真的是个特例,阮阮身子好着呢,不会出那等凶事的。

    殷九野不信。

    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危险,他也不肯犯险。

    而且生孩子多辛苦,他见过几次大肚婆,看她们吐得苦胆水都要出来了,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有一些双腿水肿得走不了几步路,还有一些生完孩子直接自闭精神失常得了病,简直是活受罪,他才不要让温阮吃这种苦头。

    不生,坚决不生!

    阮清月头一回觉得养儿子真是太难了。

    尤其是养个皇帝儿子,难上加难。

    她又说:“那你有没有想过,宫中一直没有子嗣,你又绝不会纳妃,朝臣们会怎么看阮阮?会怎么说她?你得替阮阮考虑。”

    殷九野:“他们爱怎么看怎么看,管天管地还管起天子家事了?说了不生就不生!”

    阮清月气得骂人:“你个王八蛋!”

    “王八蛋也是你下的!”

    “老娘才没下你这颗蛋!”

    “反正别人觉得我是你下的蛋。”

    温阮托腮,“大姨,算了,我暂时也不想下蛋,以后再生吧。”

    阮清月真是要败给这对祖宗了,都想把温仲德那狗东西找回来劝他们了。

    她最后问:“以后皇位怎么办,你们百年之后传给谁?”

    殷九野满不在乎地说,“能者居之呗。”

    阮清月想一巴掌劈开殷九野的脑阔。

    在宫里生了一肚子气的阮清月出了宫,又在街上撞见了林恪之。

    林恪之满是惊喜,阮清月一记白眼:“男人都是狗变的!”

    林恪之:女官小声说:“听闻这几日林公子一直在找您。”

    “找我干嘛,老娘才不给他说亲,这种狗东西别祸害了人家姑娘!”

    女官又小声:“娘娘,他也没提让你说亲的事啊,这不都是您自己想出来的吗?”

    “你是想说本宫无的放矢,牵怒旁人了?”

    “小人没说。”

    “你脑子里说了。”

    “娘娘说过,小人的脑袋装在肩上,是为了假装是个人。”

    女官微笑。

    阮清月觉得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女官都能噎自己了。

    但林恪之还是见到了阮清月,在温二公子双胞胎的百日宴上。

    他随父亲去靖远侯府道贺,本是作好了吃杯酒之后就闷在角落里不出声的准备的,结果他一眼就看到了太后。

    太后也瞧见了他,翻了他一记白眼。

    阮清月以为,这林恪之知道自己的身份之后,就不会再来烦自己了,结果他找了个机会,跑过来说话。

    这次他不等阮清月开口,抢先说道:“陈姑娘,之前那些水粉我是给我母亲买的,我从未有过负心之事。”

    阮清月:这不就尴尬了吗?

    但太后的排场不能丢,她微微抬着下巴,问:“你叫哀家什么?”

    林恪之却觉得这很荒唐,眼前的女子明明是如花似玉的年纪,却自称“哀家”。

    他笑着说:“我唤你陈姑娘。”

    “大胆!”林恪之冲她笑,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陈姑娘”不该是这个样子,不该穿着如此繁琐隆重的华服,也不该满头珠翠压住她明艳的笑容,更不该困于“哀家”。

    他自小是个恭谨板正的人,从不逾规越距,典型的儒家子弟。

    可自打一年前病了一场后,就性情大改,行事不拘一格,名字倒是取自“恪遵,恪慎,恪守”,为人却洒脱不羁,如山间野风般不受约束,往往语出惊人,有违常理。

    所以他父亲也不再指望他在朝堂上有所作为,这样的人,不适合朝堂。

    得知“陈姑娘”是太后之后,林恪之非但没有退缩害怕,反而觉得庆幸,至少他知道这陈姑娘到底是谁了,也知道她住在何处。

    以后找她,不用在街上在林间四处抓瞎了。

    他三天两头地在阮清月住的别院外面等人,一等就是一天,朋友们叫他们喝酒唱诗也不去了,像个门神似地杵在那儿。

    阮清月觉得这事儿很烦心,不就是误会了他一回嘛,这小子不会是想听自己给他道歉吧?

    道歉就道歉吧,她也不是不讲理的太后。

    着了人将他请进来,她端庄矜持地坐在高座上,还没开口说话,那林恪之先笑开了。

    阮清月疑声:“你笑什么?”

    “这般坐着不累么?”

    是挺累的,腰酸,红木椅子又死硬死硬的,硌得屁股疼,龙椅上那块垫子看着不错,赶明儿叫人给自己也弄一块。

    阮清月正色道:“先前是哀家误会了你。”

    “没事,我原谅你了。”

    好狗胆!

    “我明日再来见你。”

    林恪之说完就拱手走了。

    阮清月:他第二日果然来了,还带了块垫子过来,坐着还怪软和的。

    阮清月:第三日他又来了,这次带着他家乡的小吃,味道还怪好的。

    阮清月:第四日他还来,讲了个他老家的故事,听着还怪有意思的。

    阮清月:第五日他再来,阮清月不等他献殷勤了,直接说道:“哀家不理朝事,你这般讨好,哀家也不会替你林家在陛下面前说话。”

    林恪之:“我父亲为人正直,刚正不阿,我为何要请你在陛下面前为他美言?”

    阮清月不信:“那你这般殷勤是为何?不就是为了让外人以为我与你关系密切,好对你林家恭敬些?”

    林恪之有些悲哀地看着阮清月,他不由得想,是要经历多少前朝后宫的风雨血腥,才会让一个人见到任何体贴温柔,都往阴谋上想呢?

    他轻声问:“为何就不能是我想见你呢?”

    “你见我做什么?”

    “请你骑马,喝酒,射箭。”

    “你到底想做什么?”

    “什么也不想做,来见你。”

    阮清月忽然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试探着问:“你不会是……”

    “是。”这人疯了。

    可怜了林尚书得了个疯儿子。

    阮清月同情地看着他:“有病,得治啊。”

    林恪之笑看着她:“这病,不好治。”

    阮清月便不再见他了。

    她觉得这事儿太荒唐了,开什么玩笑?

    且不说她贵为太后,这辈子都无再嫁的可能,单说那林恪之,今年才多大?自己可都是当太后的人了!

    此事若是传出去,要闹出天大的乱子来,她要如何面对皇帝和阮阮?又会给他们带去多大的困扰?

    民间说不得还会传出她豢养面首,私圈男宠的丑话来。

    如今新朝好不容易稳定,万不能出这样大的岔子。

    就算她帮不上朝中什么忙,至少也不能添乱。

    但此事还是让温阮知道了,她怎会放心让大姨一人住在宫外,总是派了人保护的,回话的人倒没有说那林恪之与太后如何,只说林恪之常去别院与太后说话,已查过了底细,是个干净的。

    温阮觉出些不对味,暗自观察了几回林恪之,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先是与殷九野商量,若真有点什么,他是什么想法。

    殷九野说:“当然是成全啊,这还用想?”

    温阮问:“你不怕天下人耻笑?”

    殷九野环着她的腰,握着她的手,执着朱笔,闲闲地批着奏折:“他们爱笑笑去,母后过得开心要紧,这么多年来她吃尽了苦头,我若是为了怕天下人笑话,就断了她的前路,让她枯守着一个太后的名份一辈子到死,才是真正的可笑。”

    “看不出来你还挺开明的。”

    “我别的地方更开明,今晚我们试试?”

    温阮不理他的诨话,离了他的胸口出宫,将殷九野的话说给了大姨听。

    大姨:“你们真是病得不轻。”

    温阮:“我瞧那林公子也病得不轻,相思病。”

    “你少跟我说这些鬼话,此事无需商量,你回头跟皇帝说说,给那林恪之安排个什么官职,让他离开京城就是了。”

    “我听说他无意仕途。”

    “皇帝当初还是阿九的时候,也说无意仕途。”

    “情况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的,就这么定了。”

    温阮看着保养得当,年轻美丽的大姨,上前挽着她的胳膊,笑声问:“大姨,你就不想有个人作伴吗?就算你不喜欢这林公子,其他的人呢,你就从未想过自在痛快地活一场吗?”

    大姨推开她,认真地说:“便是自在痛快地活一场,也不该罔顾伦常。”

    “大姨,虽然你身在宫外,其实,还是住在宫里呢。”

    阮清月的面色微变了下。

    “大姨,只要不伤天害理,不有害他人,你想怎么过活都是你的自由,任何人都没有资格指摘,因为绝大数人都只能活一次,仅仅一次的人生若是荒废了,是再也没有机会重来的。”

    “你虽然离了宫中,可是你依旧被宫规禁锢,被身份挟裹,不是脱下华袍,取下凤钗,搬出宫外就自由了,是要你真的放下,不做皇后,不做太后,只做你自己,才是自由。”

    “我也不是说那林恪之有多好,你万不能错过,我只是想告诉大姨,世间大好春光,大姨你该尽情享受,看个够。”

    阮清月怔怔出神。

    温阮的话让她有些心乱,真正活一次?真正的自由?她此生还有这样的机会,这样的资格吗?

    “太后”这样尊贵的身份套在她身上,是荣耀,也是枷锁,她的余生不是早就随着先帝入葬了吗?

    温阮看了女官一眼,让她陪着大姨。

    女官点点头,怜惜地扶着阮清月坐下,半倚在榻上,希望她能想明白,能懂得皇后的用心良苦。

    该放下了。

    温阮去见了林恪之,不管怎么说,这个人她得把把关。

    林恪之行礼见过皇后,起身后站得挺拔,双肩开阔平坦。

    温阮揉着怀中的猫儿,静静地看着他,总觉得他有哪里不太对,他身上这股劲儿,不太像这里的人。

    她问:“你可知私下见太后,该当何罪?”

    “死罪。”

    “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去见?”

    “她很孤独。”

    “自以为是。”

    “皇后娘娘要治臣下死罪,臣下不敢不认,但臣就是喜欢她,她是不是太后根本不是臣要考虑的问题,臣只在意,她喜不喜欢臣。”

    “你喜欢她什么?”

    “她射了一箭,射中了我,我很小的时候看过一个故事,里面也有一个人射了一箭,射回了一段欢喜姻缘。”

    温阮揉猫儿的手停住,抬眼瞧着林恪之,很小心地问:“还……珠格格?”

    “卧槽!”

    温阮的这个情绪有点复杂。

    林恪之干脆上了前,坐在她旁边,瞪大了眼睛问:“阁下莫非也是穿书玩家?”

    “有点巧。”

    “这只是有点儿吗?”

    “你的任务是什么,别告诉我是攻略我大姨,要真是这个,我现在就下令砍了你!”

    “不是,我的任务是拯救世界。”

    温阮:“……你是钢铁侠吗?”

    “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我的任务是保证这个世界不崩溃,但我觉得这个世界挺正常的啊,没有崩溃的迹象。”

    温阮:那是因为我们已经修复了文宗帝这个BUG!

    你他妈的!

    凭什么能有这么躺赢的玩家?

    温阮看了一眼怀中的二狗子,问他:“为什么你身边没有AI跟着?”

    “哦,这个啊,系统说,已经有两个AI自动离岗了,所以不再分配AI跟着宿主了,人手折损不起,现在我脑子里就有个声音,在疯狂哔哔,让我不要跟其他任务玩家对话。”

    “那你还跟我说话?”

    “我把他自动屏蔽了。”

    “你这混得挺好啊,都当上皇后了!”

    “咱两都是穿过来的,你这思想不该这么迂腐啊,我真挺喜欢阮清月的,你别为难我了。”

    “看在咱们有同一个母亲的份上!”

    “哪个母亲?”

    “地球母亲。”

    “我还普天之下皆你妈呢。”

    “有事说事,不带骂人的啊。”

    “这事儿你求我没用,得看我大姨喜不喜欢你。”

    “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那我可撒开蹄子去追她了!”

    “你之前就不怕我不同意,要了你的脑袋?”

    “怕,但如果因为怕死就不去做自己喜欢的事,那活着有什么意思?就算有第二次生命,也是白活一场。”

    “你比她小。”

    “你是不是被这封建社会给荼毒了?我会在意这个?”

    “你会被天下人笑话。”

    “我不怕被笑话,但我的确担心她被天下人戳脊梁骨,我最讨厌这个世界的就是这点,太迂腐刻板了。”

    温阮理解他的话,忽然觉得有点庆幸,这世上出现了这样一个思想开放且包容的人,不在意世俗眼光,不在意身份年龄,在意的是是否相爱。

    她抱着猫儿起身离开。

    离开前问了句:“英国脱欧成功了吗?”

    林恪之大笑:“成功了,但查尔斯依旧是太子。”

    温阮悄声对二狗子说:“天下岂有七十年之太子乎?就有。”

    二狗子笑得在她怀里打了个滚,沉死了。

    没出两月,宫中传出了太后病逝的消息,风光大葬,举国哀恸。

    阮清月改名陈月,搬了个行宫住。

    至于她最后会不会跟林恪之在一起,温阮不操心,那都是大姨自己的选择,她现在真正地自由了。

    不过温阮觉得,大姨跟林恪之相好的可能性蛮大的,毕竟大姨当时只叫自己调离林恪之离京,都没有说要杀了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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